不能从工厂的前门进入，笙歌捻脚捻手地绕着围墙来到后门。一个身穿黑色背心的光头男人背靠墙蹲坐在那里，手指间夹着跟烟吸着，地上一堆烟蒂。
烟味比起那股臭味有过之无不及，同样令人恶心。
光头男人看见笙歌走来，猛地吸了口烟后站起，两米的大高个在她这个小女孩面前如巨人般。
笙歌低着头不敢直视，微微鞠躬，尽管更多的想法是忽视这个光论外表就让人心生厌恶的看门人。
“早上好，皮思曼先生……”
“早个鬼啊，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啊？臭小鬼！”斯科特嫌弃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笙歌再次鞠躬，她没想过争辩，因为眼前的人不会听你这些无意义的话语。
“如果想要这份工作，每天就给我麻溜点地早点来，你以为我稀罕留你在这儿啊？死爹娘的家伙……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个男人在发牢骚中。他很喜欢冲着这群低贱的流浪汉和孤儿发泄自己的情绪，每个人都喜欢这种欺负弱小的行为，会让自己内心获得一种满足感。作为工厂的正式工作人员，皮思曼一直在暗地里招入笙歌这类人进入工厂代替摸鱼的自己工作，既能轻松完成绩效，事后也只需花费少量的酬劳就可以将他们打发。
笙歌对此已经麻木，言语上的诋毁最终比不过实质上的肉体伤害更可怕，反正不会在身上留下伤口，手脚也不会因此受伤。
“……等等……你这小鬼最近似乎……”
戛然而止，皮思曼忽然将手伸向笙歌的腰，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并后退了一步躲开。
“对不起，我去工作了……”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言语，笙歌果断地拉开后门走进了工厂内。
“这臭小鬼……改天吧……”看着女孩的背影皮思曼咂嘴，心有不悦。
善意与恶意，笙歌比常人更加能够敏锐地觉察到这点，她从刚才那个男人的伸手行为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恶意。
“从今天开始自己必须得多加注意点才行……”
她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尽管可能遇到真正的危险这种薄薄的纺织物并不能起到任何保护作用，唯有提前预警到才是最好的办法。
工厂内的室温明显要比屋外高上不少，刚进来就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热浪扑面而来。即使亮着灯室内也有些昏暗，走廊两侧的墙壁以及天花板上都铺满了粗细各异的管道，空气中有着明显的铁锈味，让人觉得自己像只藏在下水道的老鼠。
“哟，今天有点迟，有被那个光头佬‘训话’没？”
前方，一个光着上身的寸头少年背靠着墙壁朝笙歌打招呼，他正捧着杯子喝水，汗水顺着胸口淌落，清晰可见。
他叫启雾，比笙歌大上几岁，也一样是个孤儿。
“不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人就没一天嘴巴不毒的吧？”
“那哪能叫毒呢？分明就跟啃了狗屎一样，整天臭烘烘的。”启雾坏笑，“我可听说他昨晚打牌输了钱，结果从大早上起就一直板着脸，逮着人就一顿臭骂。”
笙歌这才记起屋外地面的那堆烟蒂，原来那是对方心情郁闷的结晶。
在启雾脚边的地上放着两条黑色皮质围裙，他弯腰捡起一件丢向笙歌。
“特地给你留了件没破的，感谢我不？”
“我可不想说谢谢，怕你尾巴会翘到天上去。”
但话虽如此，笙歌还是掏出一个小纸袋丢给他，里面装的是早上刚烤的面包。怕面包凉了的笙歌一路上将它用衣服捂着藏在腹部上，乍一看小腹鼓鼓的像个贪吃的小胖墩。
启雾接到手后立即发出“唔哦哦哦”的惊喜叫声，脏兮兮的手在裤子上抹了下，抓起面包就大口啃。
“好香……烤面包的手艺真是一绝……”边吃边说话，有面包屑从这个大大咧咧男孩的嘴里飞出。
对自己而言，笙歌觉得启雾就是朋友之类的那类人，在曾今流浪的时候她就与对方有过碰面，尽管她不清楚对方将自己摆在心里何种位置。两人间印象最深的就是初次见面时为了抢一个从垃圾桶里翻出的过期面包大打出手。当然结果是没抢到手，笙歌打不过这个比自己强壮且年长的男孩，那一天很不意外地继续饿肚子了。
不过在打完架的几天后，启雾又突然找到了她。笙歌原以为对方是来欺负自己的，有些害怕，但结果就是启雾怯生生一句话不说丢给她一个面包，便害羞地跑开了。
那个面包没有过期，包装完整，很干净。
笙歌一愣，理所当然地将之理解为了启雾为当天争斗的道歉。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男孩应该保护女孩子，照顾女孩子这种没必要的绅士风度和道德行为。
但是笙歌却敏锐地注意到，再次见到这个男孩时对方的右手莫名少了两根手指，明明那天与她打架时无名指和中指还在。
之后两人渐渐地熟络了起来，哪怕是直到笙歌已经结束流浪。
两人都互不询问过对方的故事，也不清楚对方为何会成为一个孤儿流浪，好似心有灵犀般选择了互相尊重，并保护对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而现在笙歌已经结束了流浪，已经重新拥有了一个家的地方可以回去，但启雾却依旧流浪在大街小巷中，饱受着他人的冷眼。
笙歌曾邀请过他来这个家，但是男孩却固执地选择了拒绝，没说任何理由，只是单纯地拒绝了，好似被赶出狼群的孤高个体，既然已经选择离群那就干脆头也不回地一条路死磕到底。
系上围裙，再掏出自己用普通布料制作的口罩戴好，完成了事前准备的笙歌率先进入车间，而心满意足啃完面包的启雾也跟着进入。
十平米不到的房间，中央有一张传送台，上面堆积了数不清的各种类垃圾，散发的气味钻入鼻孔很令人作呕，胃酸不安地躁动。
封闭狭小且没有排气孔，像这种小车间皮思曼在工厂里私自分割了很多个，除了笙歌和启雾外还有其他人被他诓骗来，而分拣垃圾就是他们的工作。
戴好皮质手套，笙歌便熟练地从面前堆成山的垃圾中挑出金属等等的物件丢到脚边的大桶中。黏糊糊淌着浑浊液体的生活垃圾，弯折的破旧雨伞和破衣服，有时也会发现用袋子装着的动物粪便，以及老鼠蟑螂之类的尸体。
启雾则站在对面，两人各在传送台的一边，分工合作。不过传送台的规格显然为成年人打造，靠手够不到时他俩也需要夹子来辅助。
虽然是在分拣垃圾，但笙歌不觉得这里是个垃圾焚烧填埋处理厂，因为她曾见过有货物装上车运送出去，只能说处理垃圾只能是这个工厂事务的一环。
“说真的那里的人还真是有够浪费的呢……”启雾意外地从垃圾堆中翻找出了一只柚子，黄色的球体很显眼，没被压坏很难得。
“你该不会想吃吧？”
在笙歌的质疑中，启雾蛮横地用根铁丝划拉两下，将柚子剥皮。
“切……外表看着还行，里面全烂了啊……”
“这不是想当然的，如果还能吃的话怎么会人被丢掉？”
“那可不一定，我比你在这儿干的久，虽然几率低了点，但有时真的会找到些能用的和能吃的。”
“真心劝你不要啊，容易出意外的。”
即使是过来人的笙歌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值得称赞，况且来自洛邑的垃圾被货车挤压运送后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什么完好的东西。
“典型的见识短了不是！所以说啊，女孩子就是笨啦……来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不许说我笨，你这个小气鬼！”
启雾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方体黑盒子，外形和体积都近似于电动剃须刀。
“见过没？知道这是啥吗？笨丫头。”
笙歌还真没见过这东西，只能尴尬地摇摇头。
“哼哼哼，所以说见识短了嘛！”启雾一脸得意，“这个呀，叫做电击棒，只要按住这个按钮，就会噼里啪啦地发出强大电流。至于用途嘛，当然就是用来电人的啦！只要被它捅到，无论是谁都会乖乖倒下，像这样簌簌簌，簌簌簌！”
嘴中发出奇怪声响，启雾挥舞着手中的电击棒，像是在挥舞一把绝世神兵。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危险的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呀？”笙歌惊到了。
“当然是捡到的呗！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从这里的垃圾堆中找到的，一点都没被弄坏，发现后我眼疾手快藏到了自己口袋里。”炫耀完后启雾再宝贝似的放进口袋里。
“骗人，绝对是在撒谎……”笙歌抱持怀疑目光。
“怎么骗人呢！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现在把这玩意而当作护身符每天随身带，防身用的。”启雾说，“有了它，无论是谁都不能再欺负我了。外面的光头佬也好，其他人也罢，谁敢对我动手，我就出其不意地掏出电击棒还击，谁都不知道我身上藏着这个秘密武器，无论是谁都会被我打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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