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外断桥边。
是一片狼藉。
数不尽的黑灰漂浮在面前。
宋九龄矗立在断桥边，看着原本应该是一方还显青嫩，到了秋天，会变得一片火红的枫林。
剩下一片灰烬。
延绵十里，仿佛是战场上留下来的残骸。
地上全是被烧焦的痕迹。
宋九龄有些怅然。
莫名的听到这个地方，名声在整个大地江湖中，不多么响亮。
在云水州这一方天地小有名气的枫林，被付之一炬。
站在桥边的少年就算是看着这一片灰烬，也久久的不愿离去。
只是呆呆的矗立着，不带一点动弹，仿佛生了根的一尊雕塑。
直到有了慢悠悠的脚步来到自己身边。
老迈的声线响起。
“少年人啊，来晚了半个月呢。”
宋九龄转过头，看着腰杆挺立，还显得精气神十足的老人，扶着胡须，带着感叹道。
“啊……是吗。我也只是来看看，看不到的话……那也就算了。”
看不到的话，也就算了。
宋九龄对自己也这么说。
“但是一定会可惜的吧……我也很遗憾呢。老头子这一辈子做的事情不多，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守护着这一片枫林大半辈子。却没想到半个月前，却突然发了大火，那大火，怎么都扑不灭，我当时差点把这条老命都扔在里头，也没能救回来。”
老人唏嘘着，虽然好像表情已经释然，但是语气之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老迈和遗恨。
“为了这片枫林，把命搭进去的话，值得么？”
少年想了想，这么问道。
少年的话没有让老人产生什么怒气，只是神态尽显沧桑。
走出几步，蹲下身来。
从地面捡起了一抹灰烬。
在手中，随风吹散着。
“你们年轻人，走过的地方小，看过的风景少。总是会认为，下一步，下一站，下一个人。一定会有更好的风景，一定会更好看，一定会让自己更心旷神怡。但是我老了啊，我在这，看着每到秋天，一片红火的样子，总是会想。大概这一辈子，这就是最好的美景了。索性住下来，索性哪都不去。因为我大概知道，我再也遇不着这么好的地方了。”
没有等少年细细品味。
老人的手伏在断桥的勾栏边。
微微探出身子，看着这一片灰蒙蒙的天地。
“人生百年终是客，不笑苍生笑吾身。很庆幸，我没什么姻缘，遇到的女子也是凑凑合合。却能在这里，看到无数的年轻男女，往最大的那颗枫树上，挂上自己的心意。这就是这片枫林存在的意义啊，大概，他们当时，都认为。自己一生再也遇不着这么好的人了。什么海誓山盟，都是随性说出来的狗屁。但是有人就是喜欢闻。我啊，觉得好笑，但是却又看的乐此不疲。”
老人笑呵呵，提着灯笼。
越走越远。
天际暗沉下来。
依旧是驿外断桥边。
宋九龄站在原地，目光悠远。
心中的星宿海星辰却在熠熠生辉。
终于挪动脚步的少年，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向后离去。
而是拔剑而出。
手中的鱼龙舞，隐隐有着清风环绕。
宋九龄挥剑而出，不懂剑招，不会剑舞。
用起剑来，向来只讲杀招，不管风范的少年。
这次一如既往。
但是在断桥边，原本绵延十里，现在一片灰烬的大地上。
凭空起了风云。
即使天色暗沉下来，却从乌云中，渐渐透露一股天光。
随着少年的剑锋，越来越亮。
这一番天地，仿佛被仙人打下来的一束灯光给照亮。
不知起剑多少次的宋九龄，终于停住了身形，站在原地。
转过身来，笑容温润。
看着去而复返，提着灯笼的老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看着少年身边所有的灰烬，开始漂浮起来。
渐渐升空。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形僵硬，仿佛见了鬼一样。
但是少年散发出来的气机，未免太过正派。
只见少年看着自己，慢慢说道。
“老人家，你说的对。没有什么风景比这里更好了。所以啊，来年，我还来看。”
老人觉得少年的话异常荒唐。
这里都被付之一炬之后，还有什么东西可看？
话没说出来，只是微微张开嘴唇。
就看到了漂浮在半空的灰烬陡然全部冲天而起。
接着刮起了大风。
老人只能捂住自己快要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
待到风声渐渐停歇下来，才慌张的睁开眼睛。
只看到。
面前原本一片灰暗的枫林，现在明亮宽敞。
大地上的灰烬全部消失不见，而本该立在原地的少年，也消失不见。
地上，一片明镜。
隐隐约约，竟然有了小草，探出嫩芽。
枯木逢春不假，但是……这是春风吹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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