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一个小酒馆。
天色有些暗沉。
还没完全陷入夜幕，但是酒馆里形形色色的酒客已经不少。
皆是兴致冲冲举杯畅饮。
无一不是两三知己，自然同行。
从未想过有一天和秦公台会面对面喝酒的少年，觉得此时还是有点奇妙。
一人独饮才看酒。
两人对饮则是看人。
无论如何选择，宋九龄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将秦公台选成喝酒的对象。
一来无话可说，二来没有能够上心的仇怨，最多是互相不顺眼。
说不上一醉解千愁这种事情。
“这次我输了。”
秦公台将酒碗斟满。
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仰头一口喝完。
模样相当豪放，是让宋九龄意外的一面。
即使不少酒渍粘上了秦公台的衣襟。
宋九龄想了想，稍微喝了一口烈酒。
镜湖的酒水，偏向甘甜。
不似照天烧，又苦又烈。
“一场比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九龄微不可查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粗糙的安慰着。
而对面的少年听到之后，却笑了出来。
“无论是和楚王孙的比较，还是和你的比较我都输了。”
见宋九龄装糊涂，秦公台索性将一切都挑明。
只觉得说出来之后，胸怀畅快很多。
郁结不解，就终究是结。
就算是死扣，也能用剪刀一把剪开。
诸如现在。
“和我有什么好比的，论模样，你要好看点。”
宋九龄吻着酒碗，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秦公台心情放松许多之后。
将心底的颓丧一扫而空，现在空空落落的，也安心无比。
“以前我不懂，凭什么你宋九龄明明是个十二岁连修心之境都没有到的弟子可以让师父，让燕来都无比亲近。现在这些说起来都是小孩子的无聊话，不过在当时，我还真是挺在意的。”
秦公台的师父是马路遥。
是那个平日不会严厉，表情和语言都温和，样貌是年轻人模样的中年人。
宋九龄微微恍然。
“说起来你不信，我也挺奇怪的。想来这样也就招人讨厌吧，所以一个劲的找感觉，去闭关，想着碰碰运气什么的。”
宋九龄看着酒碗里的酒液，倒影着自己的面容。
一张越来越陌生的面容。
“你现在是想说一切都是运气好的缘故吗？”
秦公台摇晃着自己的酒碗，接着再次一口喝完，酒劲有些上头，脸色红润起来。
“大概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吧……”
宋九龄不置可否，即使自己说出来都有些心虚。
“那也是让人不得不服的运气啊……宋九龄，不……姑且叫你一声小师叔吧，第一次这么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秦公台自嘲的笑着。
而宋九龄则听出来不一样的意味。
少年这不是在仿佛俯首称臣的行为，更像是完成什么憾事一般。
“没什么，我也只比你和燕来大一岁而已，不用太在乎称呼，都是他们老一辈的烂摊子。”
宋九龄是真的没有把称呼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我也只是叫这么一句而已，以后不会这么叫，而且也没机会这么叫了。”
喝完这一碗，秦公台的眼神已经有些朦胧。
“怎么说。”
宋九龄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姿态。
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和失落。
“我准备离开武当山。”
秦公台将酒碗满上，一口一句话。
落在宋九龄耳中，却是一口一个惊雷。
“为什么要离开？”
秦公台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宋九龄。
模样愈发的出尘清秀，果然和气象度量都算不上大的自己有着区别。
自己一眼看的出来。
嘴角勾起笑容。
全部都是自嘲。
“很小的时候啊，我就认为，自己会是支撑起武当山的那一个，会是陪伴在燕来身边的那一个。现在看来，都是虚妄的大话而已。我挣不到一个脸面，和你相比，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即使我什么都做了，也换不到她的一个眼神。这就是天壤之别。而且现在看来，说到为武当撑门面，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吧，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啊……宋九龄。”
这一刻，秦公台仿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将一切挑的明明白白。
让自己一点颜面，一点遮掩都不剩。
宋九龄并没有生出什么窃喜和喜悦来。
回应着秦公台认真的眼神。
“秦公台，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挣面子，撑门面。我相信乔老头也没有苦心经营这种事情。他在乎的，从来就是你们这些弟子怎么修出心中的道路，在乎的就是怎么为山下的百姓，多争取一些福泽。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修行之路，是为了挣这么一口气，还是修自己的道路。不过如果你觉得离开武当是好事的话，如果你觉得在任何地方你都会修行自己的道路的话，那么你不用回去和乔老头说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离开武当。”
两个少年人对饮，没有花前月下。
有的是朗朗清风，有的是异地的风光山水。
有的是独属于少年的忧愁。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尽在酒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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