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密林的少年，没有回到常羊山，而是绕了一个大圈，细心躲避过巡防的御林护卫来到渡口另一侧。
想要上前观察什么的少年，猝然发现自己面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华服老人。
鹤发童颜倒在其次，惹眼的是两条嘴边冗长的胡须。
似乎数十根缠结在一起的样子。
颇为古怪，但令少年更加奇怪的是，这个老人没有什么所谓的仙风道骨，也没有什么境界可言。
浑身却好像朦胧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下，显得有些腾云驾雾的味道。
“你说是我等到了你，还是你找到了我？”
少年还没走近老人就出言戏谑道。
宋九龄摸不着头脑，心里却是暗自警惕了三分。
这种突然的熟络，自己感应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仿佛从前世就没有牵连的老人与自己。
等这个字，从何而来？
宋九龄停驻了脚步，不再向前。
面前的老人，一口浊气呼出，便是一片薄薄的雾气。
这等气象，让少年目瞪口呆，同时也明白了几分。
“龙王爷？”
一张嘴吸气，便是吞云吐雾，嘴角还有冗长坚韧的两条胡须，更有那双竖瞳历历在目，这不就是方才在琼林渡口，赫然抬头的那位龙王爷么？
老头笑了笑，一双竖瞳稍微扩散了一些，看来是暂且放轻松下来。
被这个少年一语道破，老人转身看着滔滔江水，滚滚东逝，声音苍迈有力，却显得悠远深长。
“当年有个抱着拂尘的少年，在这儿丢下了两本书，一本说要留给与他师出同门的少年郎。本来嘛，半年前也有个与他同门的男子来到这儿，不过好像没有往这儿来的意思，我也乐得清静。现在碰到你了，正好的事儿。”
这位龙王爷一张嘴便涉及诸多隐秘。
抱着拂尘的少年？
当年是什么时候？
两本书？
还有，半年前与他同门的男子。
稍加思索，宋九龄能确定这位老人所说的同门男子，半年前来到广厦间的，就是马路遥。
但是抱着拂尘的少年，却是没有一点思绪。
“抱着拂尘的少年……可是我武当山的前辈宗师？”
向来道法自然的是少年，而不是那些大家宗师，尤其是龙虎山上那些自称天君的老道，讲究一个前因后果。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龙王爷也不在乎少年这也不懂，那也不知道，毕竟就算天资如何出类拔萃，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放在他们龙宫里，一条小蛟都算不上的程度。
“他只告诉我，他姓吕。”
……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在武当山上有那么一个李壶竹的同辈天才，少年拂尘，青年执剑。
问道一个甲子便乘着仙鹤，实实在在的飞升而去。
也整整以一个人间莫须有的身份，占据了整个武魁榜六十年的魁首。
吕仙。
但是……吕仙在这投了两本书，一本留给武当后人还有一本要投入大江去往北海？
这是什么道理？
宋九龄当然有自知之明，这成了九层青云之上仙人的想法，自己无从猜测，但是在这个龙王爷看来，那时还是抱着拂尘，少年模样的吕仙，未免也妖孽的过分了吧？
江水翻腾着白浪。
龙王抬头看皓月，念念有词。
“这少年帮过老夫一个大忙，我才能在这天子脚下，成功的蜕身成龙。所以不管是睚眦必报，还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一不二的道理，在老夫这里适用。他也没留下自己的用意，你就当这是一件寻常机缘吧……我看着本书，也没什么门道，语气视若珍宝，不如放平常心一些。不过，敝帚自珍，是大忌。”
话说完。
这位华服傍身，薄雾笼罩的老人，像是将左边袖子里的一本古籍，抛向大江，奔流去往北海。
接着远远，朝着身后的少年，抛来另一本保存的极为完好的书籍。
带着弧线，跳入少年怀中。
本能反应，不是什么危险的暗器，少年稳稳当当接住。
就看着老人发出一声震撼山林的龙吟。
由头至脚，散发阵阵烟尘。
顷刻化为一头吞云吐雾的巨龙，涌入江底，壮硕修长的身形，在江面潜伏，接着奔向大海。
少年恍如隔世。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琼林渡口，自己嗅到的一抹不一样的气息，大概是这位龙王爷特意指引自己的气机。
目的就是为了吕仙这跨越一个甲子的要求。
等到少年回过神来，已经是三更半夜的景象。
呆呆的看了看手中正捧着的一本封皮老旧的书本。
上头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大字《纯阳功》。
“什么……什么鬼？”
就算是傻子，看名字也知道，这是一本武功典籍，看样子还是一本内功心法。
那么吕仙将其留下的用意何在？
难道这是吕仙得到飞升的凭借，想要流传于后人？
但是为何不大大方方的交付于武当山，而由一位广厦间的龙王爷来转交给后人？
宋九龄不明所以，但是当下判断着，明智的选择并不是交付与武当。
自己此时也只是凭借着星宿海内的浩瀚星海，能逞一时之勇，若是遇上长久之战，就会陷入如当初在白帝城，被江燎原那般蹂躏的场景。
可以说是来的刚刚正好，甚至是雪中送炭了。
——
而在云水州大秦国最南线，这一座立于风口浪尖位置的先锋堡，趾礁城中。
渐渐变高变壮的少年赵甫瀚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青衫男子，一边饮烈酒，一边在木案上笔走龙蛇。
不是在写什么奏章，也不是在谱写什么治世良策的叶天乾，只是细细的临摹一副女子的画像。
他的心情并不想表现的那般肆意洒脱，反而在江燎原一人入城，向自己诉说了整座白帝城发生的事情之后，跌落低谷。
没有对自己展露一次笑颜的，终南山那个终日绣花，也不修行的姑娘，那个仙子。
竟然为了一个少年，跋山涉水，跨过山海，去往千里外的白帝城。
其中不言而喻的因果联系，即使现在南线形势对自己一片大好，也无法喜上眉梢。
“叶先生这是干嘛呢？”
少年向身边的布衣汉子嘀咕道。
来到趾礁城也一如既往削着竹子的傅剑瓶扫了一眼叶天乾似乎是发泄郁气的动作，轻声道“在画画。”
喔了一声的少年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按捺不住。
“叶先生您是想家了么。”
微微动作停滞的叶天乾笑了笑。
深深凝望着木案上的画作，那名女子，栩栩如生。
只是自己凭空捏造的，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两个梨涡，怎么画也画不真切。
“世人谓我恋太京，其实只恋太京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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