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色老爷陷入沉思，罗刹脸上两条断白眉弯着钩梢，隆突的方额纵横的皱纹如同岁月的波起。
“你想起来了？真是她们所为？”
“嗯，我想起来了，就是她们做的！”
那时候的我十分确定，却截然不知好色老爷问的和我回答的是两回事——他问的是几天前的西平古堡袭击事件而我说的却是几年前的西都绑架杀人案。
几天后，我才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我并没有向下定决心要把秦晴这个坏女人找出来的好色老爷坦明。虽然有过一丝犹豫，但即使她没有策划所谓的西平古堡袭击事件单凭六年前她害死了我哥哥——我就无法原谅她！
因为对我来说，杀害我至亲的家人远比伤害我本身来的更痛苦，也更难宽恕。
想要借此复仇的我却同时也被火焰灼烧，倍受煎熬。在脑海处，在灵魂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不正确的。
可是——
万能的神明啊！我虽不是您忠实的信徒，但能不能就让我错一次呢！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那就让害死我哥哥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那些残忍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躲在温暖的被窝，卷曲着身体，两只手握在胸口祷告着，然后无声又无助的哭泣着……
时间回到几天前，也就是在我刚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的时候。
那一天，名叫“小齐”的军装男出其不意的在我们面前咬断自己左手小拇指让一肚子问题的我无法继续追问。
所以心烦意乱的过了两天，我便向好色老爷提出要去看望小齐的想法。
“探病？”
他两只铜锣眼猛的瞪了下，吓得我立马微微颤颤的呆立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欸？可是……”
尽管害怕极了，但是如果不弄清那些问题的话，我只是更加难受。于是硬着头皮，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道，“他救了我，出于礼节我想自己应该去看望下他。”
“你是主，他是仆。他救你，是天经地义。你屈尊纡贵去探病，这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承受不起。你若担心他的伤势，让下人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便是。”说完好色老爷便对站在身后的花夏姐姐道，“去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是，老爷。”
“等等！”
“嗯？”
好色老爷那对铜锣眼圆鼓鼓的盯着我，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质问。
“我想当面谢谢他……上次我还没说出口。”
“这样啊——”
好色老爷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我，后面语气词拖得很长，给人感觉他在思考什么。
“那就打电话让他来府一趟，老夫正巧也有事要问他。”这话是好色老爷对花夏说的，“去吧。”
“是。”
看着花夏姐姐婀娜的背影走出房间，我暗自舒了口气。虽然和设想的有些差别，但就结果来说也还不错。
当天下午，离花夏打电话过去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那叫小齐的军装男便来了。
和上次不一样，好色老爷带我来到西殿一间小而精致的客厅，他屏退左右然后对我道：“等他进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无需顾及什么。”
“欸？”
我一愣，原来好色老爷早已看穿我的心思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花夏姐姐带着小齐进来后，禀告了声便又退下了。
小齐还是和上次一样穿着件黑色的军装，两只手戴着白色的手套。而且仔细看的话，左手尾指好像有点不对劲……看起来有些虚空。
等他行完礼后，好色老爷先问道：“手指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区区小伤倒让老爷和少主挂心，属下惭愧。”
“无碍？不是没缝合上吗？是老夫府里的医生医术欠佳？”
“不！是属下不愿意缝上的。”
“哦？为何？”
“属下想以此警醒自己，以后若再让老爷和少主有所闪失，就如同此指。”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替老夫做事。你的忠心，老夫都看在眼里。本无需如此的……好了，今天叫你来，一来是看下你的伤势；二来……”
好色老爷说着转过头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开口道：“其实是我有些事想问你……”
“少主想问什么请尽管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调查过我的身世对吧？”
“是的。”
“我……我……真的不是我父母他们亲生的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阵绞痛。因为有些事就算不问，也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我现在这么做，无非是让失望变成绝望罢了。
“嗯？”他愣了下，问道，“少主问的父母是指司马国和司马美他们吗？”
我点了点头，像是恶行累累的犯人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们这些低等的乡下人怎么可能会是高贵的您的父母呢！”
是死刑，和预想的一样。
“呼——”我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如同死灰的心脏已经感觉不到悲伤，只有解脱。和临刑前的犯人一样，不会感到害怕和难过，更谈不上后悔，只有呆滞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唯一的念头是“太好了，我这疲惫的人生总算结束了”。
“他们不是我父母的话，又会是谁……为什么会抚养我和哥哥。”
“他们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调查之后还发现他们在焕国几乎没有亲戚朋友，唯一的发现是在司马国的书房电脑有几封国外邮件。所以属下猜测他们很可能并不是焕国人，但具体是什么身份则不得而知。他们和我们赵王府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属下大胆猜测当年带着大少主和您离开西都的会不会另有其人？而他们只是受人之托或者由于某种协议而移居在南蛮之地将大少主和您抚养成人？”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像是在已经熄灭的火堆上再浇一池冰水，让我的心死的更透彻些。
“是谁杀了他们！”
尽管他们是都是假的，但是在我心里他们便是我的父母，独一无二的父母。
“属下让人调查那座小镇时，他们已然不在。而且白天刚调查完，晚上屋子就失火了……”
他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凶手。
“属下猜测应该是躲在背后的敌人干的吧？”
“哦？你觉得会是谁？”
这话是好色老爷问的。
“这不好说，可能是四大家族，也可能是那两个叛徒。”
“你说小秦和小楚这两个丫头啊……”
“尽管老爷您仁慈的救了她们。但是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却西平伏击了少主！反骨之心昭然可见。属下猜测她们可能因为害怕我们查出什么东西，于是就将所有的证据焚之一炬。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查明这司马国夫妇的真正身份。”
小齐沉着脸，怒形于色。
“这件事老夫知道了，志儿已经确定当时伏击你们凶手就是她们……”
“是吗？少主您终于想起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和展眉而笑的小齐不同，我完全愣住了。
欸？等等，这不对！我没说她们伏击我们。我只是说她们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而已。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老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这句话时，好色老爷的杀气毕现。明明只是一句话，却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压抑的让人说不话来。
刚想要澄清事实的我也被这杀气压了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
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无法否认她们害死我哥哥的事实。
“是，属下知道了。”
“志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啊？嗯……”
从刚才的事中回过神来，我点了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呼——”在问之前，我先做了下深呼吸，调整下起伏不定的心境。然后问了一个不敢轻易触及的问题，就像是尚在流血的伤口撒上盐巴。
“呐……我其实不算是真正的人吧？”
“额……”
这个问题让小齐有些迟疑，抬眼往好色老爷的方向望去。
“说吧。”
“是。”得到对方的许可后，他再次把眼神转向我这边接着道，“是的。您是用大少主的基因克隆的……换句话说，您和大少主完全一模一样。”
眼眶还是太小藏不住满溢的悲伤，痛苦终将化作眼泪而迸流。
“当年失踪的不仅是大少主，还有他的克隆胚胎。在南蛮之地调查时候发现那小镇上的医院有您的出生证明，所以属下猜测大少主的克隆胚胎应该是被植入司马美的腹中了……”
在故事的最后，我得到了仅有的一丝安慰——我虽是克隆人却也是怀胎十月所生。
“我……没有问题了……”
说这句话时，视线已经彻底模糊。
“最后，谢谢你救了我……”
我忙趁着向小齐鞠躬道谢的时候，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那么，我先出去了。”
说完，我逃也似的走出了那个让我倍感压抑的房间。
出来以后，我变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在偌大的元帅府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
还有自己未来的人生，也变得彻底迷茫了。
如果……自己当时没得救那就好了。
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如此想着。
那么我这疲惫的人生也该结束，我也能彻底解脱，还能与老爸老妈还有哥哥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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