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莫德特缓慢,但清晰的开始向眼前的类人诉说,诉说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看到的一切,以及感受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向弗基尼诉说清楚这一切的经过,因为莫德特完全无法捕捉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那些记忆太过痛苦与沉重,以至于只要稍微想起,如山般的负罪感与哀伤就会压倒自己,让一切的计划都不再可行。
所以莫德特选择不去回忆。
因为自己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毁灭混沌。
同样的,坐在对面的侏儒不做评价也不出言安慰,他只是轻轻的捻动着他那已经全白的山羊胡须,表情认真的听着莫德特的叙述;只有听到那非人所能承受的残酷之景时,他才会微皱眉头,脸上露出对混沌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厌恶让年轻人想到了自己的老师——一位同样嫉恶如仇,对贵族之间的险恶与商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深恶痛绝的,纯粹的学者。正是在他的教导之下,莫德特才能全身心的钻研学术,而不是因王都的繁荣而堕落沉迷。
但老师在这次的噩梦之中,明显扮演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色——无论是让巴尼先生暗中保护自己,却不告诉他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自己所发现的,那些铭刻在鼠人武器上的生产编号。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次的事件并不只是由普拉达克那个混账一手策划,这背后定然有什么更大的阴谋——甚至牵扯到秩序世界内部的叛徒。
希望自己对老师的判断没有错。
莫德特不愿意去怀疑自己最敬重的人:他从不对外人否认自己对老师的尊敬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父亲的尊敬,因为这位给足了自己给予的老师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这也是自己曾被大肆宣扬是老师义子的原因。
所以,又有谁希望在亲生父亲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再去怀疑对自己而言胜似父亲的人呢?
“.......最后,在普拉达克认为对我的折磨已经足够了的时候,我就被它随意的丢在了废墟里。而混沌们则在扫除一切痕迹之后,不慌不忙的离开了我的家乡——并带走了我的父亲。”
莫德特不清楚自己究竟讲了多久。
但,当他终于把一切都倾诉出来之后,侏儒弗基尼已经将桌上的火石灯里的火石更换了一次,还帮自己喝退了一次佣兵的询问。
“......是吗。”
侏儒见莫德特停下了诉说,就像是服了莫德特一般的摇了摇头。
“普拉达克,小子,普拉达克!你偏偏遇上了一个最不该遇上的混沌鞘翅!”
莫德特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他。
“要不是我劝住了你,让你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就算你这次能撞大运的抵达安特卫普,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被抓起来。”
侏儒瞪了莫德特一眼,满脸都是「你还不明白吗?」的表情。
“「告解室引路人」,听说过吗?”
侏儒严肃的表情让莫德特摸不着头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女神在上!这个小子一定有个只知道钻研公式和定理的死板老师!”
侏儒翻了个白眼,配合上他那小老头的模样,颇有些滑稽。
“直接服务于圣座,服务于教皇猊下与派拉神上的数支神职部队之一,全称为「将背叛者与虚伪者引往告解室的引路人们」。”
“不用我继续解释了吧,这些家伙与圣座法庭直接联系,所有被他们认定为背叛者的家伙,全都消失在了神圣根源内海里了。”
“背叛者......”
弗基尼的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莫德特当然也已经反应过来。
普拉达克是操纵人心的大异魔。
无数的英雄被它腐化,倒戈向混沌,背叛了人类。
那与它接触却平安无事的回到秩序世界的自己,当然也有足够的理由被怀疑为人类的背叛者。
前提有二。
第一,混沌从不对人类施以仁慈,所有见过混沌的人类,不是死了,就是成了英雄。
第二,哪怕是英雄也无法地狱普拉达克这个大异魔的腐蚀,与它有接触的人都极有可能堕落为混沌的走狗。
这两条常识会让自己百口莫辩,只要自己与普拉达克接触的事情暴露,自己恐怕立刻就会被控制起来,并且有极大可能再也没办法翻身。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可是,应该没人会相信我与普拉达克接触过才对,就算我对所有人宣扬这件事情,他们也会认为我只是在博取眼球而已。”
莫德特的反问让黄沙又翻了个白眼。
“看来你是真的杀红眼了啊,你自己看看你的背上。”
背上?
顺着侏儒那稍有些显粗的手指,莫德特将右手伸到了背后。
然后,他就回想起了那被鼠人的战戟划开身子的经历。
——原来如此。
右手触及到了背部凹凸不平的肉瘤,那如同蟾蜍背脊一般的手感让莫德特一度无法相信自己触摸着的是自己身体,但很快,血蛭坑中的经历就让他重新认清了事实。
自己的背部致命伤不是由秩序的手法治愈的。
“没有人能够在受到那样的致命伤后还能够活下来,更别提自愈了。就算是一位魔法师,在受到如此重伤后也必须接受福音治疗。”
侏儒走到了莫德特面前,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一面手镜递给了年轻人。
然后,黄沙便掀开了莫德特的单薄的精制亚麻衬衣。
“再加上,你的伤口愈合的如此的——嗯......骇人。”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莫德特真正看到自己背后那可怕的伤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耸了耸鼻翼。
那与其说是疤痕,倒不如说是增生。
虽然一直以来都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在手镜的镜面上,背后那伤口愈合的痕迹简直就像是一条嵌进了自己血肉里的肉色蜈蚣一般;一大坨明显多余的血肉强行从伤口周围的躯体之中增生而出,而后愈合在一起,那些愈合起来的条状肉瘤的边缘,红色的纤薄皮肤像是活物一样鼓动着,莫德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血液在其下流动。
那些该死的血蛭究竟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莫德特完全理解了弗基尼的担心。
这样与异化无异的症状,就算自己事实上并没有被腐化,恐怕也会被当成人类的叛徒吧。
“我对此不知情.......我可没想到混沌的治疗方法会如此可怕。”
莫德特对此实话实说。
“那你现在该清楚了吧——或许你的确能够用你自己的经历说服这个王国的国王,让他察觉到混沌的确出现了些许异动。但他或许并不会把这件事情真的放在心上,兴许些许边防的加强就已经是极限。”
“但你,你会被当做被异化者被扭送,不要说杀光混沌了,你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女神那里了吧——但愿如此。”
的确。
莫德特低下了头。
确如弗基尼所说,事情十有八九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发展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开始复仇?
自己要怎么才能打倒普拉达克那个该死的家伙?!
“嘿,小子。”
似乎是清晰的察觉到了莫德特身上重新开始蒸腾的焦躁与愤怒,黄沙拍了拍他的右肩。
“你想杀死普拉达克,你想除净混沌,你想为你的家人复仇?”
“是的。”
莫德特的声音沉闷,像是猛兽捕猎前的低吼。
“虽然说来可笑,但现在我也只能想着这件事情了——其它的一切,我都觉得好像没了意义一样......这么幼稚,让您见笑了。”
说到最后,年轻人自己都被自己的不自量力给逗笑了。
那是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击败的混沌——不,说不定连真正的英雄也无法击败。
无论倒下去多少次都会站起来,这就是混沌,似乎永远也不会迎来终结的,旧世界永恒的梦魇。
“见笑?哈哈哈,小子,你或许是觉得复仇这个字眼矫情又小气,对混沌鞘翅进行复仇更是不切实际的痴人妄想。”
侏儒大笑着,从莫德特手中拿回手镜,将其放回了工具箱里。
“放屁!是哪个活在女神庭院里的蠢材这么对你说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与我们不共戴天的混沌?!”
“至于杀死混沌鞘翅,哈哈哈,这世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当年龟缩在恩底弥翁群岛上的人类也觉得复国无望,但他们难道真的就选择了放弃抵抗吗?”
“不过,你或许有一点说的没错。”
侏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不该只为了复仇而活——那可就让普拉达克那个混账得逞了。”
莫德特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没有回应黄沙这唯一一次的劝告。
“当然,现在的你肯定会驳斥我吧。无妨,现在的你就全身心的投入到复仇大业里去就好。从最基础的现在开始。”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突兀的,莫德特发问了。
“你真的相信,混沌将要发动入侵的这件事情?”
他的表情认真,可侏儒却再一次以白眼作为回应。
“女神在上,这个小子一定没有好好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小子,我在重申一遍。”
黄沙指着年轻人的鼻子。
“你是患者,我是医生;无论你说了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那是对的,是真实的,我就会相信你。”
“你也没有特意编个凄惨的故事来赚我这个老人家眼泪的习惯吧。”
莫德特低下头——这一次,是为了向这个侏儒博士鞠躬。
“谢谢您。”
年轻人的真诚让侏儒颇有些喜不自禁,但这个小人儿却不愿意放下自己建立起来的长辈架子,他以一声咳嗽作为掩饰,恢复了寻常的表情。
“哼,女神在上,总算是得了声谢谢啊。”
莫德特想笑,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从心中透露出那样轻率的感情,于是他再次以一次鞠躬代替。
“好了好了,准备迎接你的第一个挑战吧小子。那些佣兵可不是吃素的,别被吞的连裤子也穿不起了啊。”
作茧自缚的黄沙有些尴尬,但老侏儒数十年来四处寻求典籍的碰壁经历让他的脸皮极厚,不动声色的,他变换了个话题。
“我会的。”
年轻人的回答之中充斥着病态的执着。
他发誓会让那个大异魔后悔。
就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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