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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庆典

  • 雾空
  • 陆焰之瞳4372
  • 2019-07-30 20:56:21
第二十回 庆典

龙的国度,在这一刻走向沸腾,全国上下,似乎都能够听见冲天的呐喊。

这是在祭典现场的六叔的想法,但实际上,他也清楚,这呐喊只存在于这个占地面积并不小,但相对于这偌大的国度却极为渺小的佥都内环而已。呐喊与喝彩无非是充满谄媚的无趣礼物,除了让人们的耳中徒增说不出的刺耳之外,几乎毫无作用。

他们可不是发自内心地为所谓的小皇帝登位所呐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祭典是为谁而举办,他们也都明白这无谓且庸俗的鼓掌声究竟为谁而起。这一出祭典,这华丽充斥着金粉色彩的典礼,或许意味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意味着那个原先站在幕后的男人终于放下毫无意义的遮掩,彻底站在天下臣民的面前。

除了个别人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在意究竟是跪在皇帝面前,还是跪在左权三这个世人眼中的奸佞之人面前。原先皇权鼎盛之时,跪在皇帝面前能享有荣华富贵,就自然而然地颔首低眉屈膝卑躬;现如今,皇权式微,权臣当道,图谋天下,所谓顺应天下大势,将脑袋磕在夺权者的脚旁,给自己带来的不也是飞黄腾达?

都一样,没有人是自己的主人,但,聪明的人懂得将人格尊严放得很低,无论是何人站在那个舞台之上,自己的日子依旧是那般荣耀与奢靡。从头到尾,胜利者几乎没有改变。

六叔感受着额头上渗透出来的汗珠,或许是被进入盛夏的暑气所沾惹,也或许是被这混杂着汗臭与硫磺味的空气所灌晕,他突然间觉得一阵恶心。脸色苍白,在一群群体型宽硕的臣子旁穿行着,他的意识仿佛也在走向崩溃。

“该死……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他擦着汗,几乎要昏厥过去,被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跌倒在有些炙热的地面上,顿时干呕起来。

就像是无尽的永昼,让人意识在永不黯淡的炽热光线之下走向被蒸发的边缘,睁不开眼,眼前的白光仿佛生出黑色的暗斑,呼吸也急促起来。

“……啊,原来是……流血了……”他惨笑一声,此时的耳旁传来隐约的鞭炮声,喝彩声与叫喊声此起彼伏。只是这些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感受着自己被烤得炙热的身躯在滚烫的地面之上却慢慢冰冷下来,思绪混乱而又毫无章法,似乎有无限的线条在眼前跳跃着。

腰部,黑色的鲜血汩汩流出,他的手指想要握成拳头,但无力的指头最后意味不明地指着毫无异样的树丛。最后的一刻,他或许还在想,为何这该死的典礼会在这盛夏之日举办,为何所有人都毫不顾忌炽热的空气,挤作一团,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也没有看见究竟是何人将自己杀死。六叔就这么感受着气力慢慢丧失着,他那幸运而被荒废已久的身体在此时走向终结,看似什么都没有见证,但他也很清楚,他自始至终没有太多的遗憾。

战斗的号角,或许早已吹响。

……

拉斯特戴着兜帽,黑色而诡谲的眸子藏在难以被人察觉的阴影之中,他似乎在哼着伊尔兰的海歌,表情却格外冷淡,那欢快的旋律在他那显得有些青涩的鼻音衬托之下带着说不出的淡淡忧伤。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道路两旁的人群之中,身边都是那些前来瞻仰与献媚的贵族子女,看似童稚不加掩饰的天真面容之上藏着连他都汗颜的谄媚。

两侧人群所夹道欢迎的无非是所谓的仪仗队,届时,那个实际上夺取了王位的男人将会从此处经过。对于这些贵族的子女而言,左权三成为了自己接下来必须要抓住的一根稻草,至少,要向他宣誓自己的忠诚,也得以避免出现多年以前被清剿的情况。

左权三登上王位之后,势必要继续进行一次清洗,更加彻底,一切将要再度洗牌。

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传言惹得人心惶惶,但也使得部分人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曙光。若是得以依靠左权三的垂青,将有些式微的家族扶持而起,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道路的两旁,就这么带着父母或许是家主的希冀,渴望着那个即将成为君主的男人的轿子,能够在自己的面前停留片刻。

“一切都结束吧。”他稍稍将兜帽往下一拉,整个人的气息一瞬间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下一秒,这个男人宛如蒸发了一般,没人捕捉到他的身影。

正当一切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祭典的仪式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之时,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那个并未耀眼却依旧是将至事实的未来到来之际,一场冲天的蓝色火焰,一场烈焰的风暴,宛如滔天的潮水一般袭来。

毫无征兆,毫无防备,仪仗队与保安队一瞬间被火海给吞没,面如惧色,双腿发抖。

是的,这火焰无声无息,没有半点迅猛的气势,却在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将整片街区彻底吞没,隔绝了外人的进入,同时,一定程度上也让街区内部的人再也无法逃离。

“有人要刺杀左大人!”不知是何人喊出这句话,带着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恐惧与惶恐,这高叫声让在场的众人如梦初醒。清醒过来的保安队队员的脸上再无之前的胆寒模样,带着半点紧张,虽然牙齿依旧打着架,眼睛被烟熏得几乎睁不开,但依旧缓慢地朝着早已被烟雾与蓝火所掩盖的方向前进着。

一条没有太多组织与纪律的长队往前奔跑,他们捂着眼睛,因为被浓烟呛着,不住地咳嗽起来,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往前奔跑着。对于保安队而言,守护那个即将登上政治舞台的男人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他们绝对不会让如此多年的等待化作乌有。

可惜,此时,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即将登上王位的奸雄,那个即将打破陆家几百年统治格局的野心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如今究竟在何处?

……

左权三看着远处漫天的浓烟,轻蔑一笑,此时的他坐在一辆并不起眼的普通轿车之上,坐在驾驶座的位置。戴着一副墨镜,胡茬明显,头发略微显得杂乱,看上去极为普通。

“这样看来,似乎这火焰将要吞没半个内环了。”左权三叼着烟,平静地将烟雾吸入肺中,鼻子中传来隐约的涩意,一切就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蓝色的火焰着实很稀奇,然而,从一开始,就不清楚目标究竟身处何处的暗杀是注定失败的。哪怕有再多的花样,再多的考虑,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左权三如此思忖着,稍稍自满地将车窗摇下,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面相相当年轻,头发弯曲,眼睛里却藏着无限深意的少年。那个少年生得一副异域面孔,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默注视着自己,这让左权三早已放下的警戒心与担忧瞬间就再度被调动到了嗓子眼。

两人就这么死死盯着对方,左权三感受到自己额头上微微渗透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汗珠,他不甘地咽下一口气。

“看来……还是被找到了吗?”左权三的话语让对方陷入短暂的凝滞之中,不知是不明白德拉古语,亦或是为左权三突然说出的话语感到震惊。但这些都不必要,下一秒,左权三将手指极为果决地抬了起来,黑压压的枪口对准那人的面庞,没有半点犹豫与怜悯,扣下扳机,火光刺眼,声音宛如爆裂的气缸。

枪口冒出些许青烟,左权三将被震麻的手指松开,枪砸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将视线重新对准了前方,之前开枪之时不自觉闭上的眼睛此时缓缓睁开,鼻尖的硝烟与火药味依旧刺鼻,让他的眉头再度皱紧。

“终究是这样的结局。”左权三机械地牵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很多年没有再度扣动扳机的他此时才算是找回了当年的点滴血性,但也让他再度意识到杀人本身是一件不值得称赞与重视的事情。

毕竟,亲手杀人与利用其它方式来杀人,是没有效率,也没有美感的工作。他不由得咬了咬干涩的下嘴唇,表情僵硬起来,自认为早已罪不可赦的他不会对这一条殒灭在自己手上的性命有所怜悯与同情。

下一秒,他发动汽车,踩下油门,车子没有任何异状,拐了一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过去。纵使绕了远路,有违传统的礼仪与规范,他也不在意。从今之后,这些腐朽的糟粕与繁文缛节都将彻底消亡,这个国家将走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自己就是原有秩序的破坏者,是下一个时代的奠基人,却也是这个世代的叛徒与恶人。

可这又有什么必要呢?历史自会明白,究竟谁才是进步的一方,谁才是陈旧的一方。历史历来是由胜利者书写,自己若要让一切走向正轨,必须要成为那个胜利者。

是的,车子的玻璃并没有被黑烟给熏成漆黑,一切都是那般的通彻与明亮,夏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透过车窗,照射进来,仿佛这个世界理应如此,日日都是这般的晴朗。

但,阳光照射进车子的同时,也将影子给照射出来,哪怕是所谓的进步,亦不过是成王败寇的无耻逻辑,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左权三踩下刹车,他的脸色几乎白得吓人,犹如一面刚刚涂抹上石灰的墙壁。他的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之上,仿佛触电一般,被那句完全无法听懂,但依旧真切传入自己心中的话语所震慑。

“再见了,左权三,我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

拉斯特就这么坐在后车座上,注视着车镜中那汗如雨下的颓然男子,放下兜帽,表情冷漠,此时此刻的他内心之中虽然怀着无限的疑惑,但依旧将那疑惑埋藏在冷酷无情的面具之下,火焰一瞬间覆盖了半边身子,让车内的空气变得无比灼热。

该结束了……他将手指甲放在门牙上,轻轻咬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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