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菁格哭丧着一张脸一路小跑了过来，直直扑进了长川的怀里：“呜呜……这种客人好可怕……”
长川的嘴角抽了抽，转向安涯：“刚刚来客人了？”
安涯点点头：“嗯。是个长着鸭子嘴的妖……形状上感觉很像原先我常常追着跑的球。”
长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菁格现在是这个表情了……
“他要我占卜一下他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媳妇。”菁格哭丧着脸抬起头。
“然后呢？”长川默默地摸摸菁格的头算是安慰。
菁格突然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脸：“我告诉他，只要改改人形，很快就可以了。然后他就走了。”
长川突然发现，菁格看似是个元气少女，可实际上心里也有专属于少女的腹黑……
“对了，他告诉我，因为祭典要开始了，所以他想着要去祭典那里碰碰运气。”菁格摸着下巴道，“今年的祭典还真是早呢。”
“祭典？”安涯歪歪头，一脸的不解，“什么东西？”
“是这附近的妖怪们自己组织的祭典……一般都在立夏前后。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很早以前是在这条街上，不过后来这里成了与人类交易的主要场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都在临街的广场上举办了。其实也不过是借着立夏祭典的名义，热闹热闹罢了。”
长川说着，露出了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晚上是重头戏哦，要不要去看？”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重明负责跳舞。”
“咦？”安涯一脸的惊奇，长川看着笑了笑：“不要想歪了，是类似祭祀舞的东西。是独舞哦，其实啊，这些也不过都是模仿人类来的。我们看着觉得新奇有趣，结果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成了传统。”
“你们……信神？”安涯有些转不过弯，呆呆地问。
“不。”长川摇摇头，目光幽幽转向了窗外，“妖物不信神。纵然他们真的存在也一样。”
“我们……只信自己。”长川让菁格坐在了一旁，自己则懒懒地向后一躺，“神……是公平的，公平得残忍。”
说着，眼睛幽幽转向了一脸呆愣的安涯，深蓝近黑的眼眸幽深得让安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然后他却又忽然笑了：“所以我们不信神。神公平地给予，公平地夺取，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名为神，也可以说是现实。”
安涯点点头，不语。反倒是菁格拽着长川的手臂摇晃着：“长川哥~我问过阿锦姐了，她去哦。我们大家一起去吧，好不好？”
长川没说话，倒是安涯道：“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留你一个在这不好吧？”
长川看了他一眼，良久，沉声道：“好。”
……
夕阳西下，妖市的灯火渐渐亮起，一点一点的像是引路的萤火虫，在这里从来都不会给人以迷茫感，相反的那一点一点最后亮成一片的火光，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就好像……自己理所应当，是这里的子民。
有妖说，妖市是上天眷顾的地方。有妖说，妖市是人类口中桃花源。
可事实上，这里是妖世的一部分，这里照样有着无数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桃花源也好伊甸园也罢，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不，也许存在，存在在人们的幻想里。
可妖市却终究是这么这么多妖物眷恋颇深的家，无论它到底是什么。妖世的一部分，妖世的末端，最近人世的存在……可这里是家，家是要守护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家人的存在。
广场边缘早已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妖物，低低的议论声嗡响一片，挤在最里面的长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唉……真是和平呢。因为这样，所以才一直都保持着这种祭典吧……”
和平，安宁，温馨……或许现实很残酷，但是，享受这片刻的温馨，又有何不可？
一旁的安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长川回望过去，懒懒地笑了：“你不会明白的。这里啊，可以说是受人类文明影响最深的地方了。去远些的深山老林里转转，你就能明白，什么叫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了。”
安涯奇怪地看着他：“你去过？”
“啊啊，曾经我也被揍得遍体鳞伤呢。”长川耸耸肩，似是有些无奈，“我可不想再去了。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安涯张张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周围传来几声惊叹，抬眼望去，圆形的大广场中央，凌苍的身影自半空落下。平日里松散束起的长发披散开来，却不显凌乱。白底红纹的繁复服装穿在他身上却有了几分轻盈冷艳的感觉。宽大的袖子在空中飘舞着，连带着两条垂下的腰带。
单脚脚尖轻微点地，罩在身上的外衣飞舞起来，直接从他身上脱离开去，仿若是一只断了翅的蝴蝶，飞了没有多久便精疲力竭地坠落，落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乐声四起，悠长婉转的歌声飘飘扬扬传遍广场，一时间原本有些吵杂的妖群竟都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场地中央，起舞的重明鸟。
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你依旧是你。你依旧是重明鸟。不是我喜欢把你与凤凰比较，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你是重明，把我从地狱拉上来的重明，所以……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长川暗暗在心里念叨着，却听菁格在一边小声地赞叹：“啊啊，谁要是嫁给了凌苍哥那可真是有福气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唱得了歌还跳得了舞。”
一边静默已久的阿锦看了菁格一眼，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一边的长川拉拉安涯：“出去吧。这里妖太多，好闷。”
安涯愣了一下，却还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跟着长川出去了，去到了外围。乐声依旧，却不见那起舞的重明鸟。
“你怎么了？”安涯奇怪地问。
“不……没什么。”长川望着人群眯了眯眼，似是在找场中央的凌苍，“只是觉得……他的舞，和‘他’的好像……”
安涯依旧奇怪地看着长川，而长川却始终没有回应过安涯好奇的目光。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映得他们不禁有些恍惚。长川突然懒懒地把身子往安涯那边一倚，手臂搭在安涯的肩上，几乎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安涯的身上。安涯奇怪地看着他，却也没有抱怨，反倒一脸担忧地问着：“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长川把头搭在自己放在安涯肩上的手臂上，幅度轻微地摇摇头，眼睛依旧望着场中央的方向，眼神里带上了些许的迷茫和恍惚。悠长的歌声依旧，却在一个长长的尾音之后停了。而后又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刚刚唱的那妖了。长川闭了闭眼，然后淡淡开口，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他悠悠地念叨着，似是在叹息。语速不快，尾音里带着些猫叫般的慵懒味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安涯身上敲击着，似是在打着节拍：
“长明灯火长明夜，黄泉路远黄泉寒。忘川河岸望川长，三生石乱三生断。奈何桥上叹奈何，望乡台上无乡望。”
说着，停了停，又道，声音比刚刚更低了：“灯火长明不见天，黄泉花开绯色漫。忘川河长望川难，三生石乱无轮回。奈何桥断止于此，无乡可望唯忘乡。”
声音逐渐低得只剩呢喃：“望那长明灯火，望那黄泉之花，望那无尽望川，望那三生石乱，望那奈何桥叹，却再也望不见……回家的路。”
安涯一直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看着他，看他终于不再说了才道：“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和我说我根本听不懂的东西呢？”
长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倦怠的笑容，张张嘴却似乎再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但安涯随即道：
“不过……还是可以懂一点点。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看着那双暗红的眼睛，长川摇摇头：“你不懂。”
“我懂。”安涯此时出奇的固执，“有家人在的地方……即便是荒原，也一样是家。”
长川没说话，只是背对着安涯轻轻叹息，吐出了细弱蚊吟的几个字：
“走吧……回去吧。”
家……归属……真的，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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