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的夜晚,群星失去了光彩,惨淡的月色却无法照亮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在因为路灯损坏而失去了照明的巷道中,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片的死寂,仿佛任何的声响都被这里的黑暗所吞噬掉一样。
“踏踏踏……”
从黑暗的另一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而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穿越了暗黑无光的巷道,向着不远处的、路灯仍然在正常运作的另一条巷道奔去的,是一名年龄在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
“怎、怎么会?”
快步拐进到光亮的巷子里,但还没走出几步,少女却大吃了一惊,脚步也骤然停了下来。
出现在少女眼前的,是一堵混凝土堆砌而成的高墙,正挡住了少女的前路。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的话,因为不熟悉路况而走到了死胡同,那只要转身按原路回去再重新找出正确的路径就是了。然而,目下的状况,却让少女无法作出这个选择。
因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始终从少女的身后传来,至今没有消失——或者更直接地说,少女其实是一直受人追赶,慌不择路之下,才会不小心跑入到眼前的这条被高墙拦路的巷道中。
于是,事情的进展到了最坏的地步。
无路可退却又前无去路的少女,必须在这里与身后追赶着自己的那个人,面对面地见面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的少女转过身来,与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相对而立,本来就已经泛白的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与冰冷的灯光的照映下,越发地显得苍白。
然而,纵然因为惊慌而面无血色,甚至可以说是被吓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少女精致的五官却依然动人,在苍白的脸色下,反倒是让少女有一种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石雕像一般的神奇美感。
“你……到底是谁?”
少女试探着询问道,却只是得到了对方的诡异的笑容作为回应,而没有得到其他的任何回答。
“你……认识我?”
少女继续尝试询问,而这次,对方作出了回应——虽然还是没有说一个字,但却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同时,重新迈出了脚步,向着少女一步步逼近。
“不、不要、不要过来!”少女看着对方向自己逼近,也不由得一步步地后退,直至后背顶到墙上而无法再退后一步为止,而终于,察觉到自己无法阻止对方的进一步逼近的少女,无奈而绝望地高声发出了呼救,“救命啊!谁、谁来救救我啊!”
求救声在这无人的巷道中回响,在这个空寂无声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
然后——
“你在干什么啊?”爽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少女以及追赶着少女的神秘人之后,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巷道,出现了第三个人。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周唯我本人。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都给我住手吧!”从黑暗中走出,周唯我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天夏的笑容,就由我来守护!”
这么说着,难以抑制的笑意瞬间袭上心头,本来为了在秦天夏面前耍帅而只是露出微笑的周唯我,终于压抑不住强烈的笑意而忍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虽然周唯我并没有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神秘人的表情,但本来在惊恐地看着神秘人的少女——也即是秦天夏——这时候也将视线投向了大笑着的周唯我。
就算眼前没有镜子,周唯我也知道自己这时候笑得很夸张,如果硬要形容此时的周唯我的大笑的程度的话,那么这大概就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吧,而果然,这么狂笑着的周唯我,在下一秒钟,就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只是,眼前虽然变换了场景,但却是周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平时上课的教室,而看着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提着大包小包离开教室的学生,以及窗外射入的夕阳的余晖,周唯我却不难理解到现在已经是下课放学的时分。
“这就到放学的时间了啊,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节自习课啊……”周唯我喃喃自语,“原来刚刚的又是梦,唉,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对着窗外缓缓西沉的落日,周唯我低声叹息。
虽然一直都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甚至连在日记里也没有写上去过,只是,在周唯我的心中,其实对于自己与秦天夏的再遇是怀着某种特殊的期待的。
比起普普通通地向秦天夏走过去,然后和她打招呼,问她有没有记住曾经有这么的一个人,周唯我更向往的是,在重现当年的情景下的充满戏剧性与宿命性的再遇——当然,虽然说是当年情景的再现,但这一次的立场绝对会是反过来,因为,六年之后,周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一个需要等待他人来为自己解困的人了,反而是他还拥有了可以救助他人的力量——而且,再更深究的话,正是为了重逢的这一刻的到来,周唯我才去让自己拥有这份力量的。
所以,虽然在高一入学的第一天就认出了秦天夏,但周唯我却并没有急着去相认,反而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秦天夏遇到袭击,而自己挺身而出将她救下的机会。
而为了等待——或者说为了让自己不错过这个机会的出现,周唯我选择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地片刻不离地跟在秦天夏的身后,随时准备去应付那个暂时未有出现的对秦天夏的袭击者。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周唯我就等过去了九个月,却连一次合适的机会也没有遇到过。
无数次地,周唯我也想过要不要就这么就放弃——“现实中的女高中生果然不会和小说漫画一样有那么高的被袭击频率啊”——这么感慨的次数有多少次,就连周唯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不过,现在这一刻,让周唯我感到庆幸的却是,无论自己曾经有过多少次放弃的念头,但出于自己的执念,又或者是出于对秦天夏的爱意,最终他都没有就这么结束自己的行动。
终于,周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临了,在昨天的一如既往的行动中,周唯我发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在暗中注视着秦天夏行动的人!
“好,今天要继续,一定要把那个人找……诶?”在心底暗暗地下了决心,但当周唯我习惯性地望向秦天夏的位置时,却发现那个位置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同时也是空无一物——显然,秦天夏是已经带着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
“失算了,今天居然睡过头了吗?不对,这才刚下课啊……所以说今天她是一下课就走了啊……”在教室附近,周唯我已经找不到秦天夏的踪迹了,而当秦天夏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周唯我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她已经即将走出校门了。
原本沉浸于梦境中美梦成真的余韵中的周唯我,此时的心情也被焦急所替代,在匆忙收拾完自己剩余的物品后,便起身准备走出教室。
虽然秦天夏已经先一步离去,不过,拉开的距离却并不算特别远,知道她惯常归家的路线的周唯我,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加快脚步就能追赶上她。
只是,在周唯我即将踏出教室后门的刹那,一只手掌却按在了他的左肩上,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等等,你不会想就这个样子就溜走吧?”清脆的男声从周唯我的背后传来,“今天轮到你值日了,忘记了吗?”
周唯我转过头来,然后,映入他的瞳孔中的,是一张与秦天夏十分相似的脸庞,如果这是周唯我第一次见到的话,一定是会震惊得整个人呆住的,而就算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周唯我依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就将眼前的某人与记忆中的某人的样子分离开来,以至于瞬间愣住了。
“干嘛不说话?”看着愣神的周唯我,对方无奈地说,“别想着不吭一声就能逃掉哦,快把东西放下,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才能走!”
“我……我有急事赶着去做……”虽然想起了今天的确是轮到自己值日的日子,但周唯我此时明显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哦?那是什么事情?”
“那是……”周唯我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本应该回答的句子却凝在了喉间——自己要赶着去做的,可不是什么能诉诸于人的事情,而且,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就更加不能够直言了。
因为,现在站在周唯我的身前,阻止了他离开教室的男人,正是秦天夏的哥哥——双胞胎哥哥——秦天商。
“那是什么?说不出来是吧?”秦天商叹了口气,“平时在学习上你可以偷懒,但是,值日之类的事情,可不能继续偷懒哦。”
“嗯……”面对秦天商的说教,周唯我陷入了两难的抉择,自己是应该留下来完成自己的值日任务呢?还是应该随便找个理由然后逃掉值日直接去追赶秦天夏呢?
按道理来说,后者无疑是更加正确的选择,在周唯我的心目中,区区的值日任务自然是和秦天夏的安全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地位,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周唯我却不得不选择了前者,顺从地放下了背包。
一方面,是碍于秦天商的身份,因为他是秦天夏的哥哥的缘故,所以对周唯我来说,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兄长,暂且不说以后自己和秦天夏在一起后还要经常和他来往,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是现在如果自己得罪了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愿意承担自己应负的责任的人,恐怕在将来要与秦天夏交往时也会成为一大阻力。
另一方面,是周唯我注意到秦天夏是和朋友一同离开的,结伴同行的话,至少在路过中间的一段治安虽然还算可以,但因为即使是上下班时间依然人烟稀少而可能会有拦路截劫的社会青年的街道时,能够彼此照应而不至于出事,同时,不落单的话,那个身份未明的人也不会贸贸然就作出什么出格的行为——而且,虽然只是昨天才察觉到,在没有见过面确认过对方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周唯我凭直觉,却认为对方只是单纯的跟踪狂,而并没有除此以外的更深的恶意,也不会展开更恶劣的行动。
“切,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吧。”
原本打算在今天就尝试着去确认那个人的身份的周唯我,选择留了下来,按照秦天商的安排,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而周唯我所应该去做的事情,具体来说就是确认一遍教室内的书桌抽屉内是否有残留下来的参考书或其他的废纸废品,以及书桌桌面上是否有太过过分的涂鸦和记号,如果发现的话,就将这些清除,然后,按照高考的考场位置编排,重新排列组合教室内的桌椅。
光听从秦天商的吩咐的话,确实都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完成的事情,但是,当实际执行时,周唯我才发现到要清除那些无聊的家伙在桌面上留下的相关涂鸦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周唯我用橡皮和抹布来反复拭擦,才好不容易清除掉了一张桌子的涂鸦,这时手指就开始感觉到有点发麻了,正当想抱怨几句秦天商给自己安排了这么麻烦的差事的时候,却侧头看到了站在教室的另一侧,正低头干着和周唯我一样的事的秦天商。
作为秦天夏的双胞胎哥哥,秦天商的侧脸会让周唯我产生一种混淆的错觉——而事实上,不仅仅是侧脸,从轮廓到五官,甚至是身材,只要是两人并肩而立,即使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人,也可以准确地判断出两人是双胞胎兄妹的事实。
从外表来看的话,秦天商与秦天夏两兄妹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而且,一个穿着的校服是男式,而另一个是女式,如果更细致地观察的话,是可以看得出两人之间有着大概1.96cm的身高差距的——不过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不会观察得那么仔细就是了。
“别看着我发呆啊,”察觉到了停下手来正看着自己的周唯我的目光,秦天商提醒道,“你不是还有事情急着去办吗?那就不要偷懒,赶快把事情做完。”
“是……知道了……”有气无力地回答,虽然觉得现在在做的事情很麻烦,但既然被分配了任务,那该完成的还是需要去完成的,于是周唯我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当一切的值日任务结束时,时间已经是六点半以后了。
在秦天商对自己说了“辛苦了”和“再见”之后,周唯我便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尤其是明天是因为要准备考场而必须进行封校的日子,所以也不会有学生留下来学习,到了现在还没离开的,也就只有被分配了值日任务的例如周唯我这样的学生了。
“天夏已经平安回到家了吧?”
久违地孤独一人走出校门,踏上归家的通途,莫名的空虚感突然向周唯我侵袭而来。
尽管平时的周唯我也是一个人上学放学,但是,在平时的这些时候,周唯我的前方,却有着秦天夏的存在——虽然不是并肩而行,但那么一前一后地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行进,这也算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同行吧?
而且,正因为不是并肩而行,周唯我才可以从更加方便的位置观察到秦天夏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从她和其他同路的同学进行的无聊的谈话中,周唯我也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所以,像这样的一个人放学回家,还真是让周唯我意外地感受到了所谓的孤独感。
“说起来,那个尾行天夏的犯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因为是一个人的缘故,周唯我不再需要像平时一样地去关注眼前的秦天夏,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而首先浮现在周唯我心头的疑问就是,昨天自己察觉到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尾行犯,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然后,为什么他会选择秦天夏作为自己尾行的目标?还有,他尾行的目的,或者说意图会是什么?昨天他已经大致确定了秦天夏的家庭住址,那么,他的下一步行动,又将会怎么展开?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不过,周唯我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太少,甚至连这个犯人的存在也只是根据自己的直觉所判定,而没有直接的证据确认。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不论对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昨天绝对是他第一次的尾行,否则,如果他在昨天之前就有过可以的举动的话,每天放学都跟随在秦天夏身后的周唯我,是一定会察觉出来的。
事实上,这种情况下,周唯我的立场非常被动,自己不能贸贸然地提醒秦天夏说已经有尾行犯盯上了她,让她上学放学时要注意安全——因为这个犯人是否真实存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而且,即使证明了,周唯我也无法向秦天夏提出证据,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个尾行犯的存在的。
因此,周唯我只能等待犯人的下一步行动,而最主要的,就是今天犯人是否会如同昨天一样继续尾行秦天夏。
如果对方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尾行而没有作出下一步的行动的话,那基本可以说明,他是属于危险性相对较低的一类人物——甚至也许他的尾行的理由与周唯我的相仿,同样是源于对秦天夏的爱慕也说不定,只是,即便是这样,即便不是出于恶意,但这也并不是什么正确的行为,当然也不能成为他尾行秦天夏的理由。
因为即使他今天没有恶意,但在日复一日地看到秦天夏的可爱后,难免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和自己一样的纯粹。
而更何况,他现在未必就不是心怀歹意,而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如果对方今天并没有尾行的话,那么,大概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尾行犯并不存在,或者说,以秦天夏为特定目标的尾行犯并不存在,昨天周唯我发现的,只是偶尔被秦天夏吸引住目光的普通路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虽然这也意味着周唯我一直在等待的将秦天夏从险境中拯救出来的机会依然没有出现,但是,周唯我也不会因为想要实现自己的幻想而期待秦天夏遇险。
而第二种,如果尾行犯是确实存在的话,那么,在昨天确认了秦天夏的住所以后,完成了第一步的工作,接下来的,就是如何利用昨天得到的信息来进行第二步的行动了,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周唯我尝试将自己代入到尾行犯的角色来进行思考,如果自己是一个以秦天夏为目标的尾行犯,然后得到了她的家庭住址,那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虽然没有当过尾行犯的经验,但得益于平日所阅读过的作品中出现的相关知识,周唯我发现自己意外地能够模拟出犯人的想法。
说到底,尾行只是最初级的犯罪行为,如果是仅止于此的话还好说,如果还会有下一步行动的话,那么,这样的犯罪行为就会进一步演化,从室外的尾行犯罪发展到室内的入屋犯罪。
至于入屋以后,要以何种手段实施犯罪,那花样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想到这里,周唯我停下了回家的脚步。
“犯人……会不会已经埋伏在天夏的家附近了……不,如果更悲观地想的话,犯人会不会已经潜入到天夏的家了啊……”
周唯我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想得太多了,且不论这个自己只停留在自己直觉判断中的犯人在现实中是不是真的存在,就算他的直觉没有错,犯人真的会是那种危险性极高的人物吗?他又会那么迅速地就开始下一步的行动吗?
想是这么想的,周唯我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过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但是,当他想试图说服自己继续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钉死在路面上一样,挪不开脚步。
“还是,再去那边确认一趟比较好。”
看着自己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周唯我内心的某一部分想法,也跟眼前的影子一样的黑暗,所以,最终周唯我始终是没有说服自己,没有就这么将心中的怀疑搁置而就这么回家去,反而是转身,面对着夕阳,向着秦天夏的家的方向,重新迈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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