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每天都在看什么书啊？”葡萄藤说着凑到伊莱娜身边。
伊莱娜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把书合了起来露出封面。《蒸汽迷局》。
伊格的生日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不过，伊格并没有撤下酒水半价的告示牌，所以想在店里找一块安静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不容易。“没办法，酒窖需要重新换货嘛，旧货需要全部处理掉。”伽纹林如是说。
“蒸汽……？”葡萄藤说着低下头去，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小块木头和一把小刀，从木块的形状来看她似乎想要削出一条鱼来，可是出于某些原因，那块木头变得越来越像兔子。“蒸汽也是水，对吧？所以你也能控制吧？”
伊莱娜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噢，这样啊。”葡萄藤继续削着她的小木块，“不过你也很厉害呢，不需要魔导器就可以使用魔法，而且还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是不是能控制水的人都是这样啊？说实话，我只认识你这么一个玩水的家伙呢。”
伊莱娜从书上抬起头，不知是在看葡萄藤，还是在看屋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近黄昏，酒馆也到了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这间简单的小木屋，就连两位女孩的桌前都站着两名大汉。伊莱娜抬头看看楼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重新把视线移回到她的书本上。
“嘿，不知你听说了嘛？教会好像要在中都那里新开一所魔法学校呢。”葡萄藤继续说道，“据说是那些鼓吹平等的家伙们为了公益目的修建的，可是居然还收学费！嘁，不知道我最近拿来的东西能换多少个金币。我好想学会伊格大叔那样的塑形能力啊！用小刀削木头简直太烦人了！”她说着愤愤地把小刀扔在桌子上。
伊莱娜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眼睛都没有从书页上移开。一颗水珠从桌上的杯子里升了起来，在她的控制下变成了一块杯口大小的圆形水膜，旋转着落回到杯子里。她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哼，你就炫耀吧，总有一天会被教会那帮奇怪的家伙抓去做实验的。”葡萄藤开玩笑般地推了她一下，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推搡着人群，“躲开躲开！伊格大叔！我饿啦，快给我做晚饭！”
伊莱娜抬起头来，微笑地注视着同伴的背影。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渐渐进入了她的视野中，那人中等身材，和铁杉一样扎着一个马尾辫，身上散发着与外都区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他看起来非常警惕，每走一步都要看一看周围，右手藏在衣袋之中，从衣袋的凸起来看，那只手一定握着拳头。他走向了吧台，伊莱娜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以至于身子都向前倾了出去。葡萄藤正好这个时候挤开人群走了回来，完全遮住了伊莱娜的视线。
“哼，伊格大叔那家伙为什么要招这么多人来……”葡萄藤嘟嘟囔囔地说道，她的手中拿了一根足有小臂长的香肠，“他让我去厨房随便找点东西吃，我就拿了这个！哈，你想来点嘛？”她说着掰了一半放在伊莱娜面前。
伊莱娜用手贴贴下巴，向前方平移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拿起香肠吃了起来。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位黑衣人身上，眼下，那家伙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向伊格挥了挥手。
“哎，伊莱娜你说，如果我去上学的话，是不是需要一身干净点的衣服啊？”葡萄藤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以前是那里的人吧？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大家是不是都打扮得……我也不好说……特别贵族啊？”
伊莱娜摇摇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今天穿着最常穿的那条灰裙子，裙内只有普通蓝布做的衬里。吧台方向，黑衣人开始和伊格聊起天来，他继续打量着整间酒馆，伊莱娜急忙低下头来，躲开了他的视线。
“噢，这样啊。”葡萄藤打量了一下伊莱娜，又咬了一大口香肠，“你说，我需要再弄一瓶……呃……那种能让身上香香的东西嘛？我记得以前在中都顺到了过一小瓶，随便抹一次就全部用完啦！哎，我是不是需要准备好多瓶呢？”
伊莱娜突然无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嘿！有这么好笑吗？！”葡萄藤的脸顿时变红了，“喂，你这个棕头发的家伙！你在笑什么啊？！早知道香肠就不给你啦！”
伊莱娜摆了摆手，指了一下杯子。一颗小小的水珠从杯中升了起来，伊莱娜单手握拳，随后猛地张开手指，水珠炸裂了，散开的水雾落在了桌上。
“噢……你的意思是，那种东西一次只能用一点点？”葡萄藤点点头，“我说怎么差点把我香到晕过去呢，还以为这种香味需要熟悉一段时间才能习惯。谢谢你啦，伊莱娜。”
伊莱娜点点头，她的视线再次投向了吧台，伊格正在和他聊着天，虽说听不到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那边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那个黑衣人的面前并没有杯子，伊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说啊，”葡萄藤说着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把两只沾满泥土的靴子搭在桌上，“去上学的感觉一定很好吧？身边的同学只是和你一样单纯地想要学习知识，对你并没有什么其他念头；学校里也一定很安全，我听说还有宿舍呢，大家一起住在又干净又整洁的大房子里，晚上都不需要担心……嘿，话说你一直在看什么啊，伊莱娜？”她说着顺着伊莱娜的目光望向吧台。
就在这时，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扭过头来，目光与葡萄藤个伊莱娜撞了个正着。
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副惊讶的神情。
伊莱娜顿时低下头，把脸藏在了书的后面。葡萄藤依旧直直地迎着黑衣人的目光，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个家伙，他干嘛满脸痴汉地往这边看啊？他以为自己是谁？”
伊莱娜从书的上檐偷偷地望向吧台，正巧看到那家伙开始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右手依旧放在口袋里，不过口袋上却没有指节顶起的迹象。葡萄藤站了起来，伊莱娜的脸依旧藏在书后，不过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
“呦！不要再往前走了。”葡萄藤抬起右手，大拇指夹着她刚才一直在雕刻的木块，“我先问你，你有事嘛？”
伊莱娜从书后抬起头。
“噢，我来找她。”黑衣服从口袋里伸出右手，指着伊莱娜。“嘿……真的是你嘛……？”
他的声音在颤抖。
“听着，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态。”葡萄藤绕过桌子挡在他的面前，“我在问你话呢，你是谁？赶快回答我！”
伊莱娜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黑衣人，她的嘴抿成一道细缝。
“嘿，你这家伙……！”伊格的粗嗓子从酒馆的另一边传来，“话还没说完就跑到这边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伊格推开人群挤了过来。酒馆里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里的这张桌子和桌边的四人身上。
“噢，抱歉。”黑衣服收回右手，“只是……这位小姐看得有些面熟，所以……”
“所以什么啊？”伊格蛮横地打断道，“我告诉你，那是我的女儿！别打我女儿的坏点子！”
伊莱娜看了看伊格，又看了看面前这个黑衣人，她整个人似乎都小了一圈。葡萄藤双手交叉在胸前，气鼓鼓地喷了一下鼻息。
“我……我很抱歉，伊格先生。”黑衣人急忙对伊格鞠了一躬，“那个……言归正传，刚才那些东西，您看着……满意嘛？”
“哈？什么东西？”伊格迅速换了一副疑惑的神情，“听我说，小子，今天你一定累了，跑到我这里乱说胡话。赶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吧，说不定梦里还能见到什么彩虹小马呢！”
酒馆里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黑衣人又看了一眼伊莱娜，咽了一下口水，“打搅了。”他又鞠了一躬，匆匆走出了伊格的酒馆。
“真是的，那是个什么家伙啊……”伊格看着他走出了酒馆大门。
“他来干嘛的啊，伊格大叔？”葡萄藤问道。
“噢，做生意。”伊格回答，他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高了。“好像他有一批挺好的货想要卖给我，可是聊着聊着突然说要去找个人，就走了过来。他没有骚扰你们吧，啊？”伊格说着望向伊莱娜。
“没有是没有啦，就是感觉好奇怪。”葡萄藤耸耸肩，“他走过来问伊莱娜说认不认识他。哼，没想到你这里现在也不安全了啊，大叔。”
“不可能。”伊格说着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无论那家伙是谁，反正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伊莱娜，你能帮我跑个腿吗？”
“我也可以噢！”葡萄藤抢着回答道，同时当着伊格的面大大地咬了一口香肠，“你看，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我应该好好报答你才对呀。”
“你？算了吧。”伊格把她轻轻推到一旁，向身后挥了一下手。一只小木篮子飞了过来，落在了伊莱娜的桌子上。“这是点吃的，还有一瓶酒，你去帮我把这个送给铁杉吧。前几天给我送了这么漂亮的一块盾牌，应该好好报答他一下才对。哎，只可惜里面的一根香肠不知道被哪只贼猫偷走了。”伊格说着扭头看着葡萄藤。
“你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呀，啊哈哈。”葡萄藤尴尬地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奇怪的家伙可是刚刚离开哎，你就这么放心把你家女儿派出去嘛？”
“铁杉就住在街角，有什么问题啊？”伊格回答，“另外，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啊，葡萄藤？我跟你讲，想要留宿的话需要六枚银币！”
“哎……？大叔你太无情了吧……？”
伊莱娜并没有看着面前斗嘴的两个人，她望着屋外，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
金色的夕阳已经落到山下，最后的余光给天上的云彩画了一道鲜艳的红边。
伊莱娜走在外都区狭窄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张望着街边简易的木板房。即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孩子们依旧在嬉闹着，开心的笑声在街上回荡。
从新月酒馆到铁杉的铜器店只有半条街的距离，不过伊莱娜走得很慢。她时而在装满鱼的木桶前驻足，时而看看屋缝里长出来的小花。与酒馆内的喧闹相比，这条街道就像睡着般恬静。
路过杂货店的时候，伊莱娜走了进去。杂货店的老板正在伊格的酒馆里喝酒，此时店里空无一人。伊莱娜绕过层层堆满杂物的货架，在两只竹筐前蹲了下来，把手中的木盒放到了一旁。竹筐里都是落满灰尘的旧书，伊莱娜在里面翻找，寻找着自己喜欢的书籍。只要拿新书前把之前借到的书还回来，这两筐书一定程度上都是她的。只不过，杂货店老板几乎没有进过新书，这里的书除过几本无聊的教科书之外她已经全部读过了。伊莱娜把取出的书重新放回竹筐，站起身走到杂货铺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个黑衣人就站在街道对面。
“果然是你啊。”他说着走了过来，“你不记得我了吗，伊莱娜？”
伊莱娜吃了一惊，她后退了一小步，差点被门框绊倒。黑衣人有力地握住了伊莱娜的手，她才得以保持平衡。
“我是罗德啊，你还记得我吗？”黑衣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伊莱娜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她茫然地望着面前这个叫罗德的人，生根似的站在原地。
“伊莱娜？你怎么了？”罗德的手抽动了一下，他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抬起手的冲动，关切地问着面前的棕发女孩。“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罗德啊，十五年前……”
“嘿！你这小子，干嘛又缠着新月姑娘不放了？！”
两人同时扭过头去，杂货店老板回来了，他的脸颊通红，胡子上还沾着不少酒渍。
“不，先生，你误会了。”罗德急忙摆了摆手，“伊莱娜她……”
“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杂货店老板高喊道，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棍倏地从暗巷中飞了出来，直指着罗德的面门。
“我……”罗德哽住了，他扭头看着伊莱娜，眼里闪烁着几点泪花。伊莱娜的右手还没有完全抬起，他便跑开了，在铁杉的店铺那里转了个弯，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小孩子的嬉笑声中。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杂货店老板说着走到了伊莱娜身边，“他没伤着你吧，新月小姐？”
伊莱娜摇摇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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