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唐子明响应老师的呼唤迎向床边。
床头柜上摆放大小各一的玻璃杯，其中的粘稠液体白皙如奶。
眼瞳空洞如暗，沧桑的老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青年的脸庞出现在眼中，苏醒的疼痛令他慌乱起来。像看待一个陌生刽子手一般，他瞪大眼睛惊声喊叫。
“你是谁！唐子明，我的学生，你在哪……奥利弗！我找到让我们迷惑不解的谜团了，它就像只胆小的仓鼠……总是东躲西藏，我终于找到它了！我马上……马上就要解开这无人知晓的谜题，诶，我在说什么呢……好冷，我这是在哪！好冷，真的好冷，连半点雪花都看不到，这比洛斯奇雪山还要冷，看来南方也变寒冷了……哪位魔法师能行行好！给我施放个火焰取取暖……我只是个魔法师学徒，跟着我的老师来这里寻找配药的物材……好热！”
方才还攥着棉被边瑟瑟发抖，一会儿就变得燥热难耐，老人无力地掀开棉被。
“热死了！火焰够了，魔法师，够了！我快融化了……水！我要水。”老人口干舌燥，仿佛有团火焰要从体内扭断脖子，他瞧见面前的唐子明，俨然第一次见面，“你是谁！”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是真的很热，豆大的汗珠铺满了整张苍白的脸庞，填充了道道深陷的沟壑。
“你是谁！”老人又唤，他手足无措的眼神刺中了唐子明的软肋。
茜萝走到床边拿起乳白饮料的杯子，递到老人的嘴边，哄他全数喝尽。啜饮奶色液体，嘴中发出啪叽声，杯中液体已尽，他还贪婪地不肯松开抓紧玻璃杯的手，就像不愿松开母乳的小奶猫。
“这是黄昏花奶，能让人忘却烦恼，减轻痛苦……”茜萝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老人拭去嘴边的奶渍，然后将昏昏欲睡的老人轻轻扶回枕边，缓缓抚摸他的额头轻哼乐曲催其入眠。
“……但也容易使人沉沦，它既是救人的良药，也是害人的毒药，目前对他来说这必不可少，没有魔法师能治愈他。他们都说他根本没有什么毛病……也有人说他本就是个疯子魔法师……他经常念叨一些人的名字，其中就有你……你很厉害，你的老师应该更厉害，我猜测他被很强大的敌人所伤，所以才把他安放在公馆内……”
谁会狠心如此折磨一个老人？唐子明喉头如同堵塞了一块石子，他不忍继续目睹老师的模样，但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你在哪找到他的？”唐子明伸手想要触碰老师的脸，他们虽只有半天不到的交情，但这短暂却坚固的师生情谊让他心情无比沉重。
曾经的回忆如泉涌动，此刻的老师就像他的祖母，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连熟人也没法认出，整日在陌生的世界中挣扎，无助的眼神诉求着早日解脱。
“公馆门口，我看着他摔倒在地，我叫人抬他进来时，他全身毫发无伤。”
辛德老师安详地睡着，并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不禁让唐子明产生老师没有经受过折磨的错觉。
“他周边有谁在监视？”唐子明触碰到老师的脸颊，还以为是摸到干枯坚硬的老树皮。
“没有，直到今天，他仍旧安然无恙地躺在这。”茜萝说，“若是对方不愿留下活口，他也不会藏在这那么久，当天是有很多目击者。”
唐子明移动棉被盖住老师的肩膀。
空气凝重无比，他只觉头晕脑胀，呼吸困难，老师受伤的预想场景脑中上演，愤怒之火在脑中膨胀，扭曲的理智被疯狂取代，唐子明在幻想中把那个凶徒绑在铁柱上，竭尽全力穷尽想象力折磨那人的身体，挤压那人的灵魂。
左肩瘙痒难忍，他正想伸手去挠，黑狼突然跳出来，“他是被神所伤……”
宛如有一击重锤敲打脑门，耳腔嗡嗡作响，唐子明眨眨眼向黑狼发问，“诸神伤了我的老师？”
“对！他倒有点能耐，能从诸神手中逃脱，亦或是他碰到了一个脾气好点的神，被人大发慈悲地释放。”黑狼说，“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的确被神所伤……神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一个普通人顷刻间就会消失。不得不说他很幸运，他将一生的运气都付给了命运才侥幸活下来。”
伤害老师的不可能是洛基，他才刚发现自己的存在，不仅不清楚老师和自己的联系，而且以他的性格不会仁慈到让老师活下来。附近有神，唐子明顿觉阴郁烦闷。他现在就像一只穿行在嘈杂街道的肮脏老鼠，生怕一只脚愤怒的脚掌落下，便会将他碾得粉碎。
倘若对方主动选择释放感知，那他也能感觉到。被对方发现踪迹是极其不利的事，懂得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的人大多数情况会隐匿自己，除非对方已经锁定自己，主动出击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然对方不会主动现身。
从王城到维纳多，在到巨人森林，除了遇到曾经的仆从灰虫和表明态度的丽嘉，还有共建临时同盟的弗雷，他还没有直接会面具有敌对倾向的诸神，洛基应该远在天边，至少他没法在短时间内直接接触自己。
从丽嘉口中得知：诸神境遇相同，他们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不会自信到四处宣扬自己的尊贵身份，若是双方都保持克制，那双方相遇的几率则会大大减少。
唐子明自从得知诸神的威胁，一直采取谨慎态度，理论上他应该不会遇上诸神，妹妹和白灵所犯的失误都在允许范围内，以谨慎为行动准则的他想不出有什么细节出错的地方。
“你觉得是谁？”唐子明实在想不通打伤老师的是谁。
“不知道…… 我和你一样困惑，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还太少。”黑狼语气里透露着迷茫，“诸神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围绕着我们展开狩猎，谁都有可能大开杀戒，要么猎人杀死我们，要么我们咬断他们的脖子……应该会有很多家伙希望猎取我们的狼头，芬里索的头颅向来就是那些诸神引以为傲的藏品……但我们不会束手就擒……若是你希望谨慎行事，我劝你尽快清理掉所有知情人……包括你身边的这个女人。”
“你要我杀茜萝？”唐子明有些震惊，他瞧瞧坐在窗边木椅上的茜萝，她耐心地照顾着老师，很难想象身为兽人的她会对一个人类如此善良。
“没错。”黑狼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唐子明甚至怀疑说出荒诞之词的不是黑狼，“你知道我绝不会动手，我甚至不会动这个念头。”
“我们的狗儿不会背叛我们，只有他们才值得信任，对任何人我们都必须保持戒心。就算是至亲挚友的背叛，我们也不能姑息。”
“我明白，但不会有那种时刻出现……”自己真的能下定决心铲除一切背叛自己的人？唐子明不由怀疑自己。他用魔法传音通知妹妹上楼，收集来的情报应该够用了。
对四周环境一无所知令他紧张不安，引路人身受重伤，他该挑起前行的重担。穿梭迷雾的大船没有掌舵人可不行。
茜萝的手掌触碰到唐子明滚烫的脸，又按到青年胸膛，距离那团黑毛只差一指，她担心的言辞将青年从脑海中的交谈给拉了回来，“你怎么了？身子滚烫得像火烧，难道生病了嘛？我去叫医师和魔法师给你瞧瞧。”
少女转身欲离去，却被唐子明抓住了手腕，“我一直都是这样，浑身滚烫，我身子硬朗着呢。”
说着，他还捶打胸膛肌肉，结实的闷响从拳底传来。
“哥哥……”呼唤声在门口响亮。
“妹妹，你能用魔法治疗他嘛？”唐子明抛开冗杂的辞藻，上来就直奔主题，妹妹的魔法十分擅长微观领域的事，把任务交给她再好不过了，“在这里你可以尽情释放你大贤者的实力。”
两位少女对视一眼，无声无形的闪电融合了两人的视线，听到大贤者这样的敏感词汇，茜萝没有明显的反应，别人强大终究是别人的实力，她把实力差距分得很清楚，也很坦然地接受它。
她的表情微微含有唐子明难以察觉的少女特有的对同性的戒备，就像享受晚餐的狮子，碰到窥伺猎物的外来肉食动物，狮子便会低吼告诫动机不纯的家伙，叫它们离远点。
唐子沫从棉被拿出老人的手，驱使体内涌动的魔法，源源不断地通过相连的手臂向老者输送魔法，纯粹的高等红色能量验证了她的身份。
“黄昏花奶不多了，这东西由炼金术师协会特供，公馆的份额不多。我是通过熟人才弄来这么一点……你的老师需要黄昏花奶舒缓痛苦，协会十分排斥外来者……你妹妹大贤者的身份应该能带来极大的便利吧。”
茜萝虽不愿承认，但拥有大贤者实力的少女在这方面能发挥出更好的作用。
“恩。”唐子明的心思全在老师身上，他密切关注着老师的变化。老师会好起来的，诸神保佑，他在心中向自己默默祈祷。
红色能量钻进老人的身体，活泼的粒子四处寻找需要修复的损体，双方的能量粒子在体内交汇，宛如海洋中此起彼伏的光点。少女的能量充满活力，老人的能量却是虚弱垂危。体内深处传来呼唤，为了响应呼唤红色能量继续向更深处潜行。
突然一股极强的吸引力拖拽着意图流散的红色能量，它像个索求无度的黑洞，面对红色的能量粒子，它来者不拒。
红色海水涌入到旋转的黑色深渊，就连绿色能量也没能幸免，无形的吸血鬼把少女的能量**一空。
四肢乏力的少女决然断开能量连接，海量的红色，绿色能量粒子喷涌而出。
门口出现一位手持大魔杖的魔法师，他兜帽掀开，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拿着大魔杖的黑袍魔法师。
“请问这位是唐子沫小姐嘛？”领头的人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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