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挤出与客人说笑的表情，惊讶时还会露出像被利器割出来的抬头纹，为客人介绍武器历史属性的手掌宛如老树皮。
唐子明背着妹妹的模样，显眼得让弗雷很快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诸神也会衰老，然而自己却依然年轻，唐子明心想。
“诸位慢慢挑选，我待会再来……”弗雷宠溺地瞧了唐子明一眼，然后摆头示意进里屋交谈，他注意到青年背上的少女，不确定地抛出疑问等待青年验证，“我们的小狼又回来了，还是老样子……这位少女是？”
弗雷挤开拥挤的人墙，开拓出一条通往里屋的顺畅通道。唐子明东张西望发现店内的兽人顾客比较多，他们多是神色慌张，准备购置优秀的武器之后就迅速离开。
多亏了辛德老师的翻译魔法，粗略学习过生僻语言的唐子明现在能听懂一些兽人在说什么。他好像听到了“响应族人号召”，“大战”，“远征”之类的话。
“你应该认识。”唐子明不急着解释少女的身份，一脚踏入里屋，一边就隐约听到拥挤的武器店传来一声浅浅的猫叫，他循声望去，却没能从兽人和人类的身影之间发现猫。
“的确很熟悉。”弗雷动身去拿玻璃酒壶，暗红色的液体荡漾在玻璃容器里，“能量很强……”
“又喝酒？”唐子明和少女坐到沙发上，白灵趴在脚边。少女头靠男人肩膀，挽紧男人手臂，那副炫耀一般的眼神被弗雷看在眼里。
“你想喝果汁？我这可没有。”弗雷在唐子明面前啜了一口红酒，玩味地打量眼前男女，“不过我能叫人去买。”
“不用了，我不是来庆祝的。”
房间内的木架和上次一样摆满了宝具和木箱。
“或者说你想通自己要干嘛了？”弗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你的样子是终于明白女人的魅力了？ 要不是那个女人，我还一直以为小狼对异性完全无感呢。”那个女人的名字是黑狼的禁忌，弗雷可不想在自己店里上演乌鲁斯神山的惨剧。
唐子明被一句话给填满，没工夫理会弗雷的玩笑，“洛基发现我了。”
这句话像一个威力巨大的爆裂魔法，一瞬间屋子都充斥着烟火气息，气氛凝重到能使苍蝇窒息而死。青年能明显感受到肩膀上少女听到消息的颤动。
“洛基还活着？”弗雷一口饮尽杯中红酒，然后放回玻璃杯，闲适的心情一触即溃。洛基还活着，他也很意外。过了一万年，谁能知道诸神有几个还在苟延残喘。既然洛基大胆暴露自己，这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迎战其他不怀好意神的准备，他至少拥有一位盟友。
弗雷有些头疼，他能想到那个会协助洛基的家伙是谁——除了霍德尔，没人会坚定地站在洛基一边。幸运的是弗雷头一回遇到的神是最强大的芬里索，托世界之树的福，他俩没有发生争斗，而且还心平气和地坐下交谈，他俩现在的关系能称得上是半结盟状态，尽管弗雷的军团——上千半神级的神兽已经做好战争的准备，但对诸神来说，这些弱小的生灵不值一提，一个上位神就能横扫这些渣滓。弗雷现在如今的实力已无法再创造属于自己的生命。
芬里索虽强大，但尚在发育，这颗力量之蛋最终将会孵化出什么来，弗雷也没有底气去揣测。诸神对芬里索做过的事仍历历在目，弗雷也曾参与其中，只有世界之树知道觉醒的芬里索会做什么，他会复仇？毁灭万物？还是宽恕一切？
弗雷宁愿相信芬里索会复仇，因为压抑怒气的芬里索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只会让人更加恐惧。
他坐到大沙发一旁的小沙发，镇定下来，“他在哪发现你的？他应该没有亲自出现，对吧？”
“我在一颗血红宝珠里看到了他的眼睛。”从有关洛基零碎记忆中唐子明只能接收到敌意，“就像火一样，他和我打过了招呼。”
“抱歉，哥哥。”肩上的少女念念有词。她在为把宝珠交给唐子明而自责不已。
唐子明自然地把手搭在妹妹的肩上，安慰道，“你我都不知道这是洛基的诡计，你不用道歉，也不用自责……”
“可是……”
唐子明摸摸少女的头，揉乱了她的长发，发丝散发的清香弥漫在鼻边，“我是哥哥，你是妹妹，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那宝珠呢？”弗雷紧盯青年的神情，绷紧心弦，密切关注他接下来的回答。
“我捏碎了。”
弗雷把手按在唐子明的胸膛上。
出于对上次事件的阴影，唐子明排斥地后退，并大喊：“你又要做什么？”
“检查你身上有没有宝具的碎片。”弗雷呼出一口气，卸下重担似的躺在靠背上，仿佛在打盹，“很幸运，你身上没有碎片……洛基应该不会亲自出手，他会驱使代理人前来搜寻你的踪迹，对他而言，你的威胁最大……我劝你不要到处乱跑。”
“不凑巧的是我刚好要随弗兰德国王前去王城。”唐子明宣布，“我这个人向来遵守约定……”
“是的，我明白——你的誓言比卡拉克钢还要坚硬牢固。”弗雷的表情比刚才舒缓了不少，“众神反抗巨人萨丁，要杀他的时候，唯有你守誓捍卫萨丁的荣誉……有人说你是偏执，不懂得变通，但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这一难得的品质……有些人时常把誓言挂在嘴边，却转头就能弑杀御主，和他们这群虚伪的诸神相比，我更喜欢执着的小狼……”
“那你还记得当初对我做了什么！”黑狼这回出声了，他第一次借由唐子明的口来发泄愤怒。
弗雷看到了久违的狼脸，那副神态和气质仿佛让他看到一头巨狼的白月双眼。弗雷不卑不亢，但还是诚恳地认错，“对过去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不是在奢求你的原谅。这一万年……我，我都感到很抱歉，我一直想亲自向你道歉……”
“道歉？”黑狼弹起身俯视弗雷，继续大声喊道，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你们把我囚禁在精神虚空，让黑暗折磨了我一万年，让重复轮回的悲剧侵蚀我的心智，对你们来说虚空的一万年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只可惜你们没有成功摧毁我的灵魂，我依然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你要伤害她！她只是个英雄，对你们能造成什么威胁！一万年的折磨都无法弥补你们对我犯下的罪过……我不用怜悯和道歉，我会亲自取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白灵跟着主人一起怒视弗雷。洞开全身的能量之门，少女静静坐在沙发上，只待一声令下，她就会焚烧选择与哥哥敌对的家伙。
“我们没有决定过杀死那个女人。”弗雷急忙解释，“你哥哥也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够了！”黑狼继续咆哮，“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解除了我的禁锢之一，我不会伤害你，就目前来说，我们可以暂时结为盟友，但你若想开战，我不介意拆了你的房子……”
芬里索的力量蒸蒸日上，诸神因禁锢之链所以能凭借力量加成来欺负能量不足的芬里索。因为初次见面弗雷为拿出诚意，解除了对黑狼的禁锢，就结果来说，他没有了和芬里索对峙的筹码。双方若真在这里撕破脸，弗雷没有把握能打败芬里索。
红色的小猪破门而入，听到室内的吵闹声，心急如焚的它直接窜了进来。
“更不介意在你面前杀光你所有的仆从。”黑狼几乎威胁地补充一句。
“主人！”小猪大声喊道。
方才被芬里索的杀气逼得直冒冷汗的弗雷见到仆从的存在，心头稍稍从容了些，“没事……你去整备军团。”
“是？”红猪疑惑地回应。
“去吧。”弗雷想让霍克尽量避免接触芬里索这个危险的家伙。
“霍克？”
清甜且陌生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红猪回头发现了少女热忱的视线。
“你是？”红猪从少女身上嗅出了一股熟悉的能量，“你是灰虫子！”
“你还是一副野猪的模样。”少女从沙发上站起，走到红猪身边蹲下，“一头没有獠牙的野猪……你的黄金战甲呢！”
唐子明和弗雷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仆从的重聚化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霍克瞄了一眼主人，弗雷点头表示不顾及，尽管畅所欲言。
“它太过显眼。”红猪哼哼几声，看遍少女的全身，“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因为哥哥喜欢。”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少女摸摸霍克的猪头，“你真像只烤乳猪。”
“黑风和追月呢？”霍克说，“只有你一个人？”
“乌鲁斯一战，我们大家都分散了，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少女耸拉着脸，继续揉霍克可爱的脸庞来转移不愉快。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身份太适合你了。”霍克努力挪开头，不想被唐子沫掌控主导权，“我简直都认不出你来。”
少女一把推开霍克，皱眉道，“你可以去工作了。”
红猪闷闷不乐地离开屋子。
叮咚一声，一个木箱从堆满宝具的架子上掉落，铁锁摔成两块，木箱里的宝具散落一地，一个剑柄，一个枪头，一个指环。
“这是什么？”距离较近的唐子明起身去捡，触碰到指环的刹那，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低语。
弗雷慌忙地拿走唐子明手掌上的指环，并将这些宝具用新锁装进另一个铁箱子里，“我新收藏的宝具。”
“妹妹，白灵。”唐子明呼唤道，“我想我们该走了。”
“你们要去哪？”弗雷将铁箱子放到一个笼子模样的铁具里。
“这回我们由我们自己徒步前往。”唐子明没有回头，拒绝了弗雷想要用魔法传送的好意。
待房间只剩弗雷一人，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踱步而出。
“准备好了吗？”弗雷身心俱疲，拿红酒润了润嗓子，喉咙吐出的声音沉重如山。
男人颔首道，“都已准备妥当，鸟儿们业已起飞。”
“叫霍尔继续跟随芬……唐子明。他正要去王城。”弗雷说完，摆了摆手示意男人霍克退下。
他疲倦得睁不开眼睛，只觉身子在沙发上不断下沉，好像陷入了地板之中无法自拔。
沉降，沉降，直到地底深处——黑暗的视野中陡然出现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猛然睁开眼环顾四周，结果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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