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新一代的贵族或许会吸取上一代的教训，他们会尝试着让民众能够活下去，会试着控制与阻遏下对人民的压榨——美尼德还在王权派的掌控中时，便是这么一条路子，贵族对人民的剥削会维持在一个危险的度上，并且不断向着人民活不下去的那条线靠拢。
但无论如何，在那种情况下，这条线至少还没被突破。
而若有朝一日，人民再次被压榨到再难以生存下去的地步，那么便是一个新循环的开始，这个循环的统治者又会汲取上一代的错误……
如此，假如没有外敌入侵，假如没有如生产力爆炸性提高的事情发生，一切规矩尺度便会沿袭着曾经的道路，不会脱轨，将一直延续下去。新的国度在旧国度的废墟上重建，数百年后，人们昭昭如前人一般生存，只是……再怎么提高那条贵族剥削平民的低压线的高度，它都绝对不会脱离开‘剥削’二字的范围。
所以有些事情，有些人的理想，他们的渴望与诉求……在这种情况下永远不会实现。
在地球上，这般情况终结于工业革命，终结于殖民入侵，终结于一切可能突破这个自洽之圆的突兀直线。而在现在的美尼德……这条线，已经开始出现了。
只是它带来的不会是变革，而可能是如哥特人之于罗马，蒙古人之于南宋般的，以野蛮毁灭文明的更深沉的黑暗末路。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脑海中回放着数月前那次所感受到的场面，指尖微微用力，便又想起了当初那种窒息般的痛楚。
“尼米兹。”沉默的氛围中，我突然开口，“你的理想……”
“不用再说那个的。”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叹息道，“我知道的……其实我本来也就没有奢望在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我只是有个念想。但是现在……”
他忽然锤了锤桌子。
“如果我有实权，或许还可以做些什么，但是现在……”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可惜……你有野心，你所能顾及到的这些人们，他们的野心并不够。”
“野心……”尼米兹看着我愣了愣，他思索一会儿，在明白过我的意思后，微微点了点头，“也许吧。”
我见他一脸落寞的表情，也不说什么了。
就像我跟小吉之前说的那样，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么自然的，现在美尼德的这些人……也应该为他们只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而买单。
我会觉得当初帕尔纳的那些孩子可怜，会于心不忍，给想着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些帮助，但是……流民流离，乞丐横行，一切的一切能让人感到怜惜的事情，只能找着那些有能力的人来承受，来替这些弱者渡过难关；而若有半分的不妥，他们便能毫无顾忌地怪罪到天灾，怪罪到其他人头上来？
人……为什么只能喊着民众何其无辜，试图让那些心怀他们的人为他们付出，而不能变得自强呢？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然而那些能够在尼米兹所理想的社会中获利的人，却仅有少部分成为了他忠诚的班底，在一起为了这个理想共同努力，大部分的人，只是叫着好，说着妙，却甚至从没拿出哪怕半分钱来资助过他们……
“不会……觉得很无助吗？”我走到了尼米兹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这样的人，做了那么多无用功。”
“并不。”他摇了摇头，眼神中虽然哀伤，但安然流露出的情绪中，又有那么一丝温柔，“我欠他们的。”
“这样啊……”
他原来……是那种自知必然失败，却又不曾停息脚步，始终在孤独一人前行着的人吗，就像是麦田里独自守望着发苗植株的稻草人一般的守望者。
那些苗会长成什么东西，是野草还是良枝？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是看着它们，照料着它们，守候着他们最终结果的那一天。
我闭上眼，这屋子内又回到了刚才的寂静之中，只剩下尼米兹时不时粗重的呼吸声。
也罢……就这样吧。
反正，我本来的计划中，也有这一条嘛。
“呐，尼米兹。”
我慢慢地，再次开口。
“你知道湮库巴斯这个名字吗？”
“湮库巴斯？”
那个已经与杨过有得一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悟出黯然销魂意境的魔人的名字挺有特色的，这时候听我提起，尼米兹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道：“这名字我有点印象……对了，之前弗特拉德那家伙让我批过一批任命官员的名单，其中就有这个名字。他怎么了？”
“弗特拉德吗？你刚才说他是弗诺辛斯家的家主是吧？那就对的上号了。”我吸了口气，“这个叫湮库巴斯的，是个魔人。”
“什么？！”
不仅是尼米兹，就连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哈里森，听到‘魔人’二字，都是面色一变，霎时间眉头大皱起来。
虽然魔人的存在在大陆上算是禁忌，然而这个禁忌的意思并不是什么必须掩藏在阴影之中，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禁秘’的禁忌；而更像是在改革派批发了《魔女猎杀令》后，法师们在美尼德成为禁忌一般的敌视情况，就好像人们在吃饭的时候不会特意去谈论某些脱离自身的不洁物一般。
所以作为实际上的剥削阶层的一员，尼米兹他们也是清楚魔人的存在，并且明白他们的威胁的。
“你这话当真？”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来卡伽这地方吗？”我耸耸肩，“我现在给你答案了。”
不管怎么说，我与娜娜的存在都做不得假，而我们执意深陷到眼下与我俩的阵营还在敌对之中，属于他们改革派的势力范围中来的这件事也是事实。听到我这回答，尼米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吧，我懂了……不过，还可以再给我一点证据吗？”
“回到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几万平民的事情。”我定了定神，清了下嗓子，“他们最后是全都……实际上杀了他们的人，便是这个魔人，湮库巴斯。”
我将‘溶血症’的事与尼米兹还有哈里森解释了一下。
“这种东西……”尼米兹皱眉道，“千小姐，那天，我们在迈卡家遇到的鲁曼伯爵的侍卫们……”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个叫湮库巴斯的家伙搞的鬼。”我点点头，“我跟娜娜在那里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而且你不是好奇我和娜娜当初在那儿做什么吗？其实在与你碰上之前，我们正在，呃……你懂的。”
“……我觉得，偷东西什么的，也许不该是淑女做的事情。”
“虽然我不是淑女，但是我们也没有偷东西啊，当时跟你说过的。”我撇了撇嘴，“我们只是翻了下那位……叫啥来着？算了……总之，我们只是看到了一些那位老爷子批审过的文件，上面刚好提到了湮库巴斯的事情。”
“你们还真是对这个叫湮库巴斯的执念深沉……”尼米兹摸了摸自己额角，“不过，迈卡家在调查那人吗？看来那次鲁曼家的事情不是意外了啊，八成是那个魔人企图通过这事情来让迈卡家变得混乱，同时转移注意力吧……只是运气有点差，刚好碰到千小姐你们在那儿了。”
要去迈卡家参加宴会，当时鲁曼公爵带的侍卫其实并不多，也就十余人数。如果那十余人在所有人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湮库巴斯激活成溶血症发作的异变状态，那或许仓促之下，凭借溶血症如丧尸般的传染性，在扩充成员以后，当时的迈卡家哪怕挡得住他们也得损失惨重。然而事实上，在他们刚刚进入异变状态后，我就直接解决了其中的两三只，顺带还吸引了好几人的注意力，甚至让迈卡家在反应过来后及时将大门给关上了，他们的损失想来并不难以接受。
想起那次的事情，尼米兹的表情更是阴郁了几分，那次袭击过后，加起来死去的贵族其实不算多，但是平民的遇害数目可就令人难以忽视了，毕竟只要有一只突变体跑到人群中，所能造成的伤害就是毁灭性的。他想了想，说：“那个魔人居然有这种手段……”
“而且他战斗力也很强，实话实说的话，我……不是他一合之敌。”刻意隐去我在与湮库巴斯战斗后早已有了充足提高的事实，我补充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所能清楚的，只有他与弗诺辛斯家族有所牵连一事，其他的……我们来卡伽这么久了，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来美尼德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尼米兹摇了摇头，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我，“或许有些冒昧……千小姐，我有一个提议。”
“请讲。”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暂时在我这边工作。”他打了个响指，“我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出这个叫做湮库巴斯的魔人来，以及……消灭他。我将给你还有米娅娜小姐一个合理的身份，并且提供尽可能地支援来协助你们，也保证你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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