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洞窟。天阴沉沉的，似乎并没有天亮。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的样子，这还真是丢人啊。
我坐起身来，却感觉到了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异样。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冷风，我看见了颊边拂过的银丝。银白色的，完全不像是先前的我的发色。我慌忙伸手捋一束到眼前，没有错，如同月光一样银白色的发丝，那是我的，还有那被黑色紫色相间的紧身装束覆盖的手指，手，还有手臂。
这样的特征，一个词汇在我的心头隐隐浮现。
我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在海边，在那凄绝的月光下与深渊般的海面上，我看到的倒影却根本不是我，不是白雪。
银白色的头发，紫色的瞳孔，惨白的肤色，黑色与紫色相间的散发着异样光芒的服饰，还有胸前发上，那一朵被侵蚀的破碎的花朵。
“不...”我双手捂住了脸，试图否定眼前的这一事实。
“深海。”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不，我不是...”从海边后退了几步，我不愿看到那个景象：“我不是深海，我不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零他说还有一年...为什么会这样...”
“...提督...”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震惊中猛地转身，看到的却是之前的“我”。准确的说，是白雪。
“白雪...？”
我颤着声音，试探性地问道。
“...不，您不再是白雪的提督了。”
她偏过了头，低下了眼睛。
“不，不，我是，我是啊，白雪！我是姬凛啊！”
我想要抱住白雪，但却似乎是徒劳无功的。无论我前进多少步，我与白雪之间依旧有着距离，根本没有接近了的迹象。
“......或许曾经是。”白雪说。
“但是现在...只是一个丑陋的深海罢了。”
说完，白雪转身就要离开。
“不要！不要走！”
我想要挽留住白雪，猛地向前一扑，在将要扑到之际，“白雪”却化为了碎片，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
“丑陋的深海。”“杀了她！”“背叛者！”“恶魔！”
“不，不是的！不是的！！”
我绝望，我哭喊，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仿佛这个世界都已经倾斜。
“啊啊！！！”
自噩梦之中惊醒，我感觉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还好，依旧是之前少女的葱白五指。我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那一切只是一个梦。这时我才发现，现在早已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了。
“啊呀，你醒了啊。”
一个可爱的声音从我眼前传来。我下意识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少女的笑颜或是服饰什么的，而是头发——橙色的，有着凝胶质感的头发。
对方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一样，似乎有些得意地晃了晃那一头看起来就很Q弹的双马尾，然后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果冻一样的，散发着香味的东西。
“给你，吃吧。”
她笑眯眯地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说道。
我还没有从噩梦中完全地缓过来，不过迫于五脏庙的抗议，我还是遵从我最原始的本能接过了那些果冻状的物体。之所以我并不确认它是果冻，是因为它首先是没有包装的，就这样“噗溜噗溜”地在手上摇晃着。其次这个果冻状的物体并没有什么香浓的水果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蛋香味。看了看这“果冻”，又看了看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我最终还是决定把它们送进了我的嘴里。
出人意料的美味！果冻的口感与鸡蛋的味道这两种看似很难搭上边的东西却很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碰撞出了极为美妙的旋律。简直就是鸡蛋中最好吃的果冻，果冻里最好吃的鸡蛋。
我抬起头看看她，她似乎很开心地，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一条缝，那表情就像是等待被夸奖的孩子一样。我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垂下的双马尾。
凉凉的，滑滑的，还有些湿润。与刚刚的果冻并无二致。我越发地怀疑起过冬的来源了。
“是史莱姆哟~”她笑着回答。
我有些吃惊，吃惊于她的种族，也吃惊于她能这么轻易地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没什么还吃惊的啦，”她坐到了我的身边：“白雪小姐很好懂的，至少在没什么防备的时候，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是...是吗...”虽然很久以前就曾经被那孩子说过很单纯，但是不至于到了现在都那么蠢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我问道。
“我是听主人说的。她经常说秘书官白雪小姐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主人？”
“啊，要让白雪小姐理解的话应该是叫白龙才行。”
白龙...吗？
我晃了晃脑袋，那些过去明明都是应该被遗忘的东西了，现在却不断地让我一次次地想起。明明应该是被称作冷酷的家伙，这样放不下个人感情可不好。
“但是似乎白雪小姐你和小唯她打了一场，莫非你还会去找主人挑战吗？”她歪着头问道，那头橙色的长发在风中既像普通的发丝一般拂动着，又像是果冻一样摇曳着，别有一种可爱的视觉体验。
“...放心吧，不会了。”又想到了昨天我和傲慢之间的实力差距，顿时我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嗯，果然很消沉呢，虽然这点从你脸上的泪痕就可以看出来了。”她轻捏着下巴说道：“还说如果你还打算去找主人的麻烦的话...”
“先不说这个，”我的消沉已经让我不去注意她的危险发言了，只听着她继续说道：“白雪小姐，为什么要与主人还有小唯她们为敌呢？明明大家以前都是朋友吧？”
“......”
战斗的理由，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疑问了。但是现在我不需要战斗，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我为之而战斗的理由。
“...她们，背叛了总督。”
我回答出了这个最浅显的答案。
“所以你要为了总督而去背叛朋友？”
她用一句话把我噎了回来。
“我...总督捏着我是深海的把柄。”
按着她的思路，我继续说道。
“那又怎么样了呢？七宗罪里有几个是人类呢？”
“但是...我...”
我还想辩解，但是她已经先一步打断了我的话语。
“主人曾经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你。”
她站起身来，悠闲地在洞窟中信步走着：“主人也说过哦，之所以白雪小姐没有被选择作为七宗罪的原因，就是因为白雪小姐一直都不像是在‘活着’。”
“一开始我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的，不过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她看向了洞窟外面：“看到海洋上那些漫无目的的深海了吗？”
“深海啊，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无意识，无情感，只会盲目的遵从命令而行动，即便那命令是要让她们去死，我觉得她们一定不会有半点的反抗意识。就像是操线木偶一样，她们不过是深海首脑们的延长而已，首脑的命令就是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方向。虽然我不知道白雪小姐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觉得，现在的白雪小姐与这些深海的家伙们没多大的差距。白雪小姐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的在活着，在动着，在踽踽着。以前的白雪小姐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吧？”
“......”
“白雪小姐，有爱着的人吗？我是说，现在在白雪小姐身边的。”
“......没有。”
“那么恨着的人呢？无论是总督还是深海都可以哦？”
“......不，没有。”
“那么...白雪小姐可以想到什么让白雪小姐真正开心的或是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对不起...”
“不，用不着说对不起。”她蹲下身看着我，正视着我的双眼：“就算是最卑贱的，最弱小的生命，也有着它的欲望，有着它想做的，想要的，爱的，恨的，让它开心的，让它畏惧的，无论如何，都会有的。因为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生命活着的，最美丽的，也是最真实的见证。”
“......”
“所以啊，白雪小姐，无论你经历过怎么样的过去，无论你受过怎么样的伤，”她站了起来，背向阳光面朝着我说道：“把它们都丢掉吧！全都丢掉！然后像一个真正生命一样去爱吧！恨吧！欢笑吧！哭泣吧！大喊吧！怒号吧！然后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感受到活着的美好吧！”
“一不小心有些激动了，抱歉呢...”她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调皮地说道。
“......”
我已经沉默了许久。
“抱歉...可以让我再想想吗...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说的这些...”
“嗯，没事的，去吧。”她的微笑一如既往，就像是她口袋里的果冻一样甜美。
“...嗯。”我终于试着牵动肌肉，回报了一个早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微笑。
“果然呢，笑着的白雪小姐才是最美的。”
“...我并不反对。”
......
同一时间，总督府。
“...好了，你下去吧。”
总督挥了挥手，一个女仆打扮的人自门前退下，连带着关上了门。
“这可不妙啊，这可不行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手中的咖啡杯被重重的砸到了桌子上，溅了满桌的咖啡。
“这可不行啊，工具有了自己的意识什么的，这不就会咬了主人的手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起来，你作为工具的使命只能到此结束了呢，秘书官白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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