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城里打工的那些日子里，方少游一直有个梦想，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要是发财了就要在早饭铺子里坐着喝稀饭的时候点两碗，喝一碗倒一碗，外加一个荷包蛋。
现在梦想实现了，而且远超预期，他点了四碗稀饭四个荷包蛋，外加一笼灌汤包。
方少游、宫音离、卓妃雪、李广四人围坐在襄阳街边的木桌旁，此时正值清晨，进城赶集的商贾和早起干活的短衫工络绎不绝，车水马龙之间满是马粪味儿和吆喝声。
宫音离没什么胃口，虽然已经换过衣服，但似乎还能闻得到昨夜的血腥味道，他草草地喝了几口稀饭就感觉自己很饱了……身为穆王世子，这样简陋而危险的生活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江湖在这一刻终于露出它原本的面目，正如李广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传奇也没有什么冒险，剩下的只是茫然和恐惧。
浩浩荡荡的二十几号人，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人，东临谷已经不远，可谁知道在那里是不是还有更加危险的境况等着他们，一念至此宫音离就一阵反胃，几乎要把刚刚喝进肚子里的稀饭都吐出来。
宫音离的样子被李广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像这样的贵胄子弟遭逢大变没彻底崩溃就已经算是挺有胆量的类型了，他见过不少纨绔子，平时嚣张得跟皇帝一样，结果见些血就吓得尿裤子。
卓妃雪也没吃多少东西，她倒是不怕血腥，只是空气中浑浊的马粪味道让她连连皱眉，她瞥了一眼方少游，后者正一手端起饭碗一手抓着包子往嘴里塞，看起来活像是一只要过冬的松鼠。
“饭桶。”卓妃雪白了他一眼：“不会看看气氛吗？大家都很沉重，你却吃得跟乡巴佬进城一样。”
“气氛？什么气氛？”方少游左右环顾一圈，觉得自己在早点铺子里大口喝稀饭应该不算破坏气氛：“沉重能填饱肚子吗？我劝你们多吃点，等会还要赶路，搞不好午饭没得吃你才知道什么叫沉重。”
就这一点来说李广很赞同方少游的判断，他赶在方少游下手之前拿走了蒸笼里的最后一个包子用纸裹上塞进怀里。
“卧槽！”方少游震惊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你吃不了还要兜着走？能不能顾及一下我这个昨晚出力最多的人？”
“躺在地上装死也叫出力吗？”李广呸了一声：“要不是发现你没挨刀就往地上躺我也立马照做，那老子岂不是就战死沙场成烈士了？”
“狗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烈士？舍己为人那才叫烈士，你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也配自称烈士？”方少游拍了拍桌子。
李广在方少游口中一会是“前辈”一会是“老东西”，可见这小子并不是真把那些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当一回事，怎么称呼全凭他心情。
“别吵了。”宫音离叹了口气，他看一眼方少游，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碗：“我已经吃饱了，方兄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喝我这一碗。”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少游还真是一点都不讲究，端过宫音离的饭碗就往嘴里倒。
宫音离愣了一下，原本他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方少游居然真喝了，顿时有些尴尬地垂下目光……身为王胄，他平时在府里所用碗筷都是特别的，在此之前还从未和别人同饮同食过。
方少游可不管那么多，几口喝完稀饭之后又把目光挪向卓妃雪的碗，她也没喝下去多少，里面的稀饭还剩了大半。
“你休想。”卓妃雪立马护住自己的碗，对着方少游怒目而视：“我拿去喂狗也不会给你。”
“咱们的银子大半都让侍卫首领拿去买了马匹和干粮，如今马匹丢了干粮也不能用，现在又得省吃俭用了。”方少游说：“连人都快养不活你还有心思喂狗？这稀饭你不喝就交给我，浪费可耻知不知道？”
“你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卓妃雪忍无可忍了：“这是我喝过的稀饭，你要是再吃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方少游歪着头问。
“间、间接……”卓妃雪原本说得挺有气势，但话到嘴边却又泄了气，后面的词像蚊子叫一样含混不清。
方少游没兴趣管卓妃雪有没有意见，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吃饱，师父说过人是铁饭是钢，合起来就是钢铁人……这听起来还挺牛逼的，有几分刀枪不入的味道。
“有杀手！”方少游忽然压低了声音，表情凝重地盯着卓妃雪身后开口。
除他之外的三个人立马紧张起来，这一路行来大家都对方少游的灵敏五感深有印象，既然他说有杀手那想必不会有错。
卓妃雪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结果后面只有一个硕大的马屁股，而当她疑惑地再转回来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
“你！”卓妃雪满脸通红，她瞪着方少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叕被方少游骗了。
方少游奸计得逞，得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反正你又不吃，有什么关系？大家出门在外就别那么讲究，我都不在乎吃到你的口水，你反倒很有意见。”
卓妃雪无话可说，她恼火地撇过头不去看方少游，用沉默表示抗议。
看方少游总算是吃饱喝足之后宫音离才开口问：“方兄已经安排好了吗？”
“当然，我办事你放心。”方少游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肚子，满意地点点头：“刚刚去叫早饭的时候我就和一支商队谈妥了，他们要去往沿海的城市做生意，途中要经过东临谷，正好捎上我们一同赶路。有商队作掩护，杀手们想找到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支商队规模不小，寻常山贼土匪想必也不敢侵扰，能省很多事情。”
“但跟着商队行进的话，咱们的速度就要被拖慢不少，今天未必能到东临谷。”宫音离皱眉。
“这世上之事哪能什么好处都占尽呢？又想要安全又想要速度这是不可能的。”方少游摊了摊手：“宫弟放心，晚到一两天应该不至于误事，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晚间咱们就能抵达东临谷了。”
“但愿如此。”宫音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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