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望着那青年从下方搭乘而上的木机关,没有了下去的欲望。虽然方向是对的——是向下,往那片泽野,但这下方那些尤其黯隘局促的街道让他触目发寒,不想接近。
可是反过来考虑,这不正是,她,是可爱的雨荷,会去的地方么。避开那该死的阳光。藏在安安静静的阴影里。
躲开那些“流溢着血臭的人身”。
歌德想得很明白,也应更高效地执行自己的计划。
“但是白天的存在会限制她的行动,不是么。先确认他不太可能前往的区域——先难后易,若是挫败了更不易放弃,毕竟希望总在后头,就算去她很可能去的地方同样是大海捞针。”
他还是寻得这般那般理由,和自然而然的方向相矛盾之理由。他想起以前和他的一点事情,此时,在那窗口兼为门户之处,站都站不稳。
忧虑像水滴……
少女业兰无言地站在迟疑不去之客背后,然后沉沉地嗫嚅了几个字。
无味之风撩起了紫罗兰色的轻盈裙摆,露出了她曾经不经日光的苍白皮肤留下的幻觉。看到那客人面无表情的表情,感到自己的存活再真实不过。
“请,您,下定决心去寻找她罢。”她说,“您心中的她。”
歌德感谢地朝少女笑笑。礼貌至此为止。他低下头,往回走。轻手轻脚地关上每一扇低矮的门而去,都怕扰出空中的乱流。忽想把信推脱于之,终于——还是没有。
往回走,往回走。没有方向,就四处乱窜罢。门、暂时咔嚓一下、吱吖一下猛地关上了。
……
临走之前一段时间往前,歌德好好问过了。问的处于盛年之面目的神迹——自然更愿意问那位的少女之态,奈何人家一问三不知。更想于其次选择那婆婆,然而似乎全然不如预想得那般可亲。
他对她,或说她们,映像终究还是不错,甚至有一种迷之“正常”的感觉。随着返途一步一步地延继,那谜若的言语一缕一缕地流出,在百象森罗的回忆里占据上等一席,乃至若即若离地影射至眼帘之下的现实影像之上。
那关于害怕阳光之领袖潜行世上的千年前预言,似乎不可信任,目下却的确铺在那跟前道路的砖石上,好似荧荧的指引,用异域的文字写就。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啊,预言又怎么样呢。在此“神迹世界”,便可信么。
然而,没有预言又如何呢,谁还能止步不前、永待救主。此刻愿信,只是有一点线索,便是一点罢了。
天上逐渐显现出一点积雨阴云。地上的砖石凹凸不平,微尘显黯,宛若被尚未降落的水滴润湿了。入夜之前稍有行人。有许多面孔从身边,从窗的另一边投来注视,好奇地,排斥地。
托别人的福,已经换上了一身正合身的素白长衣,缝上了有点小孩子气的帽子;但据说是这里的风俗。行礼方便地提在衣摆下。遮掩了,可是黑眼睛,黄皮肤只露出一点,亦被他人的注意针对了。蓝眼睛,灰白皮肤的人们:呵,果然是一个典型的西幻的世界观……
一张张神情各色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另一句在那楼阁里听来的旧日预言。
“被末日之大鸟,曾经是一枚无人知晓的蛋,被丢弃在鹤巢里。”
歌德很沮丧,问到这些无用之言。虽说任何无用也总是有无用之用,但他现在只想知道雨荷在哪儿。他平静,那是他在最低限度地焦虑。究竟生活需要什么样的方向,这反倒成了无关紧要的问题。
再久一点,街上的冷清之气,终于少点。路人三三两两,有许多的往上赶,有许多的横着赶,有许多的往上赶;低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呼吸与步伐一样急促。似没有谁这般——在原来世界——诚惶诚恐,碌碌疾行。
街边很奇怪地没有店铺的样子,但细细端详不是如此。这些道旁各色人等出入之处,便是没有招牌的店铺所在。
亦仔细问过礼节与忌讳的,在无事的路上不妨于脑中温习那叮咛式的嘱咐。
“比如,平等者初见,抢问他名可谓有礼之行;这是与对方抢礼之一,否则谦让后礼亦不谓不可,而模棱两可之态,甚不可取。”
这点,好像,很好理解。
“若对于高墙上方的大人们,自献卑名得视为一种礼貌,甚至随言常日且伪作无意而谈,核以其实情可成不错之果。”
法官先生也算是大人么。而这位貌似洞察一切,丝毫不惊讶于歌德所谓的“遥远外乡”谎话,的不可思议神迹,又算是大人么。只觉,假使神迹都同乎她、她们的话,何以复谓之人。
“此服饰,是陈年旧物。还好流汇都城的流行无何剧变,风尚如昔。衣格上抵优等,下入尘俗,为二者划清中界之白衣,正是所欲赠之物,以免不得生人目光见待,等犹卫士。君服虽善,不合常规。吾可代为保管。不高不低者,犹可充当,不须深究仪节风俗。”
这衣裳也挺漂亮,穿着也挺舒服的……但歌德是还是随身带着原来的衣服。很疑惑,一个唯独不可名状女性幻影居住的地方,为何会有男子衣服。但不对此多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心亦少了。旧玉……记不清呃,她、她们是这样的名字吗。
“切记切勿,亵渎神迹,然而牢骚讽刺,便合乎,风物之宜。”
噢!既然神迹真的都像你们这么玄而又玄而非我那般只是无趣之误会,还有人不屑地渎神么?这点似乎不需强调。
“但凡遵循国境之内规则者,皆为律法所护。遭有不公不理事,唯往法理宫裁断一条正路。旅人实务尤简,不烦平日执勤,而法官判决事来者不拒。圣言在上,亘古定式。而圣言又云,行义不止于公堂。所题所请,切莫拨了法眼逆鳞,事先已怡笑了大方。”
说罢淡然一笑。自知愚钝的歌德这回也很能领悟其中含义。恳求别人的帮助终究还是下策,真愿意施救者不会在高堂之上干等着你来,而施救之最佳人选终是自身……啊,无聊!
什么律法……什么礼节……真烦。没空客套,没时间关心。
恍然间他看见一个扎眼的小男孩,穿着,如同自己一样,没有任何装饰,洁白如新,头发亦梳理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那苍白如鬼的颜,那精壮偏瘦的体格,裹在狠狠一抹白色里,与人来人往之中显而易见的灰色而尊贵的潮流,猛烈地,在非常处因其自在而相斥。
所以,他站在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闲置路边的陈旧木桶反侧,就像海上落潮时露出水面礁石一般奇崛得扎眼。
扎眼的他也像是注意到了歌德的注视,眨眨眼,将视线投了过来。的确注意到了——那自信而又不失谦卑的眼神,快把歌德疲惫的眼睛闪瞎了。
“卑是城里村 长沟 拾金,可得贵名否。”
“异界边银剑兰歌德。”
“噢,听来是高贵之名。嘿嘿,羞于言说,本人竟确是助难之客社的经理,业务不周,成事不善。但且问有什么能帮到的吗?”
“啊,有,你能送信嘛。”
“我们,只要于都城之内,一天即可送到,省域内的送递,半月也能保证,请放心指使。”
“嗯。你们不会偷看吧?你们。”
“我们遵守承诺至上。”
“怎么算钱。”
“城内均价五金起,不计……”
“你们还能找人吗,不让当事人知道那种。”
“恕不负后事之责,歌德先生。”
“请你们,注意安全。”
歌德情不自禁地苦笑一下;拾金沉默着,没有陪笑。
“你们有驻所,总部之类的么,我想迟刻付款。”
“自然是有的,请问您是两样都办……”
“嗯。”
“共十一帝国金起,请于四日之内于八方路口寻云道三百号完整交付。可,详叙……”
“这是信。关于我要找的人,她是个女孩,但你们恐怕首先不要以此识别。她只会呆在黑暗之处,最重要的是这点,以及她独一无二的面貌,虽难得见……若是你们找到经常能目击她的地方,就算是满足我的愿望了,切莫深究。这样……我其实全然不知道她在何方……那……”
……
少年殷勤地给他,歌德,鞠躬道别。
“我要去哪里筹这十一帝国金呢?”
“从这位名叫 城里村长沟拾金 的少年所说而出发猜想,好像赚这点钱并不太难。”
“先去找那法官要到说定的三金酬劳罢,看来不是被当成廉价劳力压榨、就是被黑心商家多忽悠了几个钱。”
歌德寻思着,想到关于今日的计划一、二,看起来并非原封不动地,也算是完成了。第四点,他使劲批评着自己没有认真完成。关于第三点,现在想来真蠢,怎么昨天会有这么扯淡的想法呢?
那现在还要继续向荒野进发么。再犹豫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仔细往天上一看,好像有什么不对。那就是,徒有日光在其中,没有太阳的,曾经无比熟悉的圆形体。
歌德开始恐惧起来。这由来已久。他感到自己好奇怪,也感到这世界太奇怪了。
又有点找不到回到学圣牍老人住所的路线了。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路痴。现在缓缓往回,向上爬到了一个不认识的路口当中。
感觉,到处都是十字路口。
疏疏密密的人头,就像被鲨鱼驱赶的沙丁鱼群,全都一个傻样,令内心厌恶。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鹤立鸡群的灰黑的高楼露出最上层的一角。说实话,彼周围的疑似民居,全有不输法官宅邸的气派。若是那法官在此定居,他的住宅就很其貌不扬了。
所以某个成语,该改成鹤立鹅群更合适些。
……
某人冒着毁灭成渣的风险赶到某个鸟笼式的监狱时,却发现犯人已经赴刑了。
某人感到第一丝动摇。从前他想过放弃,但,从未出现过反面之思。
可转念,他只自己将一座大山拍在自己脸上——那如今向死之人尚不弃信念,唉,这之后粉身碎骨的花猫还有什么理由放弃至尊的觉悟。
他仔细回想了几十年来这一切。
深切地厌恶着这种话都说不上来的状态。
……
来自异常异世界的异界异能力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剑来》、《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她们都想成为我的女主角》、《NoBattleNoLife》、《道诡异仙》、《病娇徒儿对天生媚骨的我图谋不轨》、《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这个主角明明很强却异常谨慎》、《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