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咖啡店真的是我喜欢的去处。所有悠闲来客，总会在咖啡店里谈论他们的生活与秘史，我坐在吧台前肆无忌惮注视，偶然会有愧疚。直到我跑上二楼。真好，愚蠢的人不会抬头的，哪怕他的梦想里有星星。我贪婪地竖起耳朵听那些故事，揣测他们经历的人生，悲惨或否的童年。一杯冰美式下肚，精神百倍，信息也补捉得多了。心想人间真是有趣，人可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也是被情有可原的啊。
“你真的要走吗，哥？”
“走啊。”坐在我对面的是小蒋，他有些焦虑地望着我。自从备考以来，我就很少和别人交流了，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就是刷题，刷题，刷题。偶尔我会背着自己一书包的东西到vnox二楼去做作业，顺便享受一杯咖啡。
“哥，如果你真的要去别的学校，那你就是舍弃了你这三年所有的努力，从头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哥！你在这里有名望，成绩也好，虽然这段时间大家在传你的事情，把你当成叛徒，可内心深处，大家都还记挂着……”
“大家？”
“很多人记得。”
“只是很多人知道。”
“至少……我记得。”
我很难不会想起当年为什么要拉拢小蒋到自己身边的原因——很讲义气，没有心眼子，直来直去，行动力强。感动人的方式很多，看透了学会了也很简单，他记得，也难免。我没有回答，吸气，喝咖啡，在咖啡咽到肚子里时才种种的呼出一口气。偏向头没有看他，把视线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哥，平时我们几个走的近的都知道你是个多好多重意气的人，别人只是听说过你，听说过你那些权力大动作大的事情，被影响过，心里觉得不爽，对你说了些不好的话：更多人听说你事到如今要走，是没多少感觉的，只是合着大部分的人说三道四罢了。”
小蒋又絮絮讲了很多，我边喝咖啡边听着。留了一只耳朵听楼下店门被推开的声音。小蒋总算留了一口气给自己插了个空挡，我赶紧接上话：“你知道吗，我累了。”
小蒋有些意外。“你累了？”
“对，我累了。我和你一两句讲不明白。我真的累了，我发现其实我不擅长去做头头，做老大。这让我觉得累了。”
“哥……”
“你看我平时可能说的少，办实事比较多，可实际上，这么多事，这些人际关系，还有争吵。我曾享受被所有人围着，期待的感觉，但一旦产生了期待，就一定会有失望。这么一年过去，失望的人太多，他们太多希望被我好好注视，希望我可以帮助他们。我做不到，我累了，我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这成为了我的问题。”
换小蒋沉默不语。他抱着手靠在椅背上，脸快埋到胸口里去了。他伸出手想去拿自己的饮料，却只是伸了下手指又很快缩了回去。
“你们是记得我的，理解我的。你应该都理解。现在我只是想看别人的动作，行为，看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我们怎么办？”小蒋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我们这一群以前和你一起办事的人怎么办？你走了，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处理干净，我们怎么办？”
“你只是不自信，其实你可以的，你很聪明，你可以自己处理好。”我说。小蒋想听到的话就是这句话。在我和他认识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从一开始的单纯崇拜，到如今因为崇拜导致的黯然神伤，我不是没有分毫察觉。他又羡慕，又嫉妒。我走了，他至少可以接应我们这个小团体的一切，可他害怕自己处理不好。我又接着道：“我又不是很快就走了，好啦！中考还有大半年呢！你可以做到的，慢慢做，慢慢试，觉得有困难了就想想我是怎么做的。”
小蒋的手终于伸向了那杯饮料，他慢慢撮饮着，眼里闪了一下。“哥你知道吗？”他的眼泪没有滑下来，“那年冬天我是服气的，那次我被扒光衣服是我不占理，但你后来那一套动作，我就知道——我哥其实很了不起，很多方面都了不起！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学习好，打架也厉害，对人际摸得也清清楚楚……”瞬时神采奕奕，但转瞬泪珠就落下了，“但我做不到！我只能留在这个学校做一个二流的混子，我什么都不是……”
我听他的话，不觉也跟着心酸。站起身坐到他身边拍他的肩膀：“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在，我平时处理事情会累死的。你可让我省心不少啊。你平时都看在眼里，问题来的时候，自然就会自己解决了。”之前父亲有意带着我去参加他的饭局，因此也算得上耳濡目染。我相信小蒋看了一年，自己也会学会点东西。我又回味小蒋说的话，抚摸他的背。
“不用羡慕我，你也有你自己的样子。”
就这样，时不时的，我团结起来的那波人开始来和我谈心。我都把他们约到vnox。动情之处必是泪下，我就静静宽慰。他们，包括小蒋，都舍不得让我付钱，都一口气掏了。
这辈子有这样的体验，也值。
于是，在中考结束之后，我就报了三中。那伙兄弟最后和我聚了一次，痛哭流涕，相约日后再见。从那以后，到游戏开始前，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了。
兰新又做了我三年的同桌，我们又是抱着沉默坐在一起，伴随着以前培养出的默契。
我开始好奇人的变化，总是结交朋友，听他们倾诉，自己只是沉默着笑，不多言语。
很少人听我聊我的过去，我留长了头发，戴了眼镜，对很多事都无所畏，变得神秘，变得像个怪人。时间对我而言逐渐凝，固流淌着的都是我的无所谓。
哦，除了我关心的，人。人是多么有趣啊。我听那些“朋友”的过去，今天的模样，心里总是乐不可支。有欲望被慢慢填满，心情也充盈，直到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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