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乘着天蒙蒙亮，与左鸣蝉打过招呼后，先行司徒还月一步，提前离去。
司徒还月暂留了一会，便紧随阿牛其后，一同离去，到了路口处，便分开。
看模样，是打算独自前往后山。
左鸣蝉对司徒还月的身份略有猜测，看装束，倒很像是义父教她的暗器功夫时，提过一嘴的界青门。
阿牛前去打猎，临走之际，还告知左鸣蝉，今日道长正在村口斗蛐蛐，若是有空，不妨去拜访下。
左鸣蝉心中许多疑惑，当要去道长面前问个明白。
左鸣蝉洗漱后，回到房中安顿好小黑子，便寻村口去了。
村中茅庐四立，很是规矩。
步行一会后，隐约听得幼童唱歌。
“谷中偷岁月，群山偃喧嚣。
有火不照夜，有米不为炊。
鱼虫是一餐，花草亦一餐。
不做庙里佛，妄称世外仙……”
左鸣蝉没有废太大的功夫，循声而去，便看见一位胡须花白，身穿藏蓝道袍的老道士蹲身低头不知道逗弄些什么。
老道身旁站着幼童，手中捧书，不知书名，看得摇头晃脑，正在兴头上。
小孩子常年混迹山群，最喜捉蛐蛐，闻步声抬头看去，便见了左鸣蝉这个陌生人。
“道长爷爷，来了位姐姐，你啥时候带我去捉只将军来啊。”
老道士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快了快了，此间事了，入了秋。老道就带你去捉个促织王出来。”
“真的真的？”
小孩子颇为高兴，高高跃起，老道士拍了拍娃娃后背，示意小娃娃去远了些。
小孩点了点头，抱书而去。
老道士回过头，看着站在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女，百感交集。
左鸣蝉也自是看清了老道士的面容，对上记忆中的面容，心中竟起对方是个活神仙的念头。
那老道士鹤发灰面，老态龙钟，不知道他在此处山谷活了多少个岁月。
只恐怕，这世间再无比这老道士更老之人了。
世外仙？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老道士心中暗骂一声某个老不死，一时间心中恼火，平日里的修养差些忘了。
“道长……”
“呼，老道我可不能受了这气。你个老顽固，妄称世外仙，却只会叫小辈送死，活该你执念缠身，求而不得，身在瓮中不自知啊！”
左鸣蝉见娃娃离去，正要上前开口请教，只见老道士骂骂咧咧，不知低声唾骂些什么。
老道士抬眉，捋了捋花白胡须，长叹一口浊气。
“女娃，好久不见。你终还是出谷了啊。”
老道士语气复杂，蹲下身，似乎有些垂头丧气，让左鸣蝉不明所以。
“道长似乎对我出谷，并不感到意外……”
“那是自然。可出了谷，莫要再说回去，便是回头也是千难万难。”
老道士意有所指，左鸣蝉不解其意，索性换了个话题，亮出腰间伏虞剑柄。
“道长，可对相枢有过一二分了解？”
道长若有所思，摆了摆手。
“都说是世间大魔，见者则疯，闻者痴傻。也只有无我之人，方能抗衡。”
老道士说到此处，深深看了眼左鸣蝉。
“那些个老道我不信，但老道却又不得不信。老道我只知，太吾传人千余人，自古与那魔头斗了个千百年，也没个好结果，尽数化作了抔黄土。”
老道士抓住了左鸣蝉的肩头，颤声道：“这真是身在瓮中不自知，替人白白送死！这值吗？”
“或许太吾众人明知有所为而不为，念头难以通达……”
左鸣蝉心想自己在心境中的坚持，和历代太吾的帮助，目光坚定不移。
老道士欲要再说，却被左鸣蝉打断。
“道长，烦请告知义父何在？”
老道士哪不知，少女想在太吾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
他也不好说些什么，闭目摇头。
“不知不知，都说他是世外仙，神出鬼没。道长我一无能之人，劝人都劝不动，我又怎么知道神仙去处。”
“那道长，村中可有渡河的木船？”
老道士闻言，张开眉眼，略有所思。
“那自然是有的。这村中本只有一艘可以外出的小船，本应该是借给你的。”
老道士抚须叹气道：“只不过……”
老道士忽然支支吾吾了起来，让左鸣蝉预感不妙。
“道长可是有什么难处？”
左鸣蝉上前探问，老道士指了指地上的一大一小两只蛐蛐。
“只不过……只不过……那船先前我与村长斗促织，我那百战百胜的玉尾输给了他那呆物，我便将船赔予了他。”
老道士捏须，唉声叹气不断。
“眼下我想请这世外仙再帮我斗上一场，结果它尽叫那些不争气的子孙来敷衍于我，实在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呀……”
老道士特意指了指地下一大一小两只蛐蛐中的一个，左鸣蝉顺指望去，那两蛐蛐皆是无半分生气模样，四脚朝天，一动不动。
左鸣蝉开解道：“既是如此，以赌还赌，绝非良策，不如我去找那村长求情，将船还给道长。”
“哎！不可不可……赌来赌去，固然不好。但人生在世，一诺千金，岂可反悔？莫不是小娃娃与人约定后，也要毁约不成？”
左鸣蝉皱眉，“那道长可否告知村中村长住处？我尚可助道长一臂之力，为道长排忧解难。”
“老道我……不就是村长咯！”
老道士这下子抬头挺胸，理直气壮了许多，似乎此话合情合理，让左鸣蝉有些糊里糊涂。
“这……道长何必在此戏耍于我？”
左鸣蝉不知这老道士究竟是别有用意，还是假装糊涂。
“哎！绝无戏耍之意，绝无！老道我怎么可能戏耍晚辈？”
老道士振振有词，“你若是斗促织胜得了我，我便给你船。只不过眼下这只世外仙怠惰，不宜与你约斗，不如……你去采摘些野菜来，我们在一旁吃个饱，勾起这只虫儿的肚里馋虫，好叫它长些斗志！”
左鸣蝉看着老道士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无话。
左鸣蝉听得老道说的诚恳，心里又难以相信，不知其用意，想要辩驳几句，看见老道士的期待模样又咽回了肚里。
“好吧，我这就为道长采摘些野菜回来。”
老道士看着左鸣蝉出村，收起了笑容，心情悲极。
恩公，外头没你这般好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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