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多苦，比这更苦的多得是，钱多，习惯就好了。”
刘叔似乎不抽烟，只是自顾自的坐在箱子上，林筱夜把毛巾递过去，接过毛巾，刘叔往肩上一搭，身体却没怎么动。
“我们还能休息到多久。”
“老工头发现了不会说的，只是不一定会让你干第二次了，别想着老休息，平时做工省点力就好。”
林筱夜默默听着。
“该起身了。”刘叔扛起两箱，林筱夜也扛起两箱，刚出集装箱，就和老工头打了个照面。
老工头没说什么，自顾自的走远了。
计件给钱谁算呢，计时又总会有人偷懒，因此也就有了工头。林筱夜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幸此刻他还算年轻。
“刘叔你做多久了。”
“五年了。”
“五年还是临时工吗？”林筱夜本以为做久了也能做到黄帽子的位置上的。
“待遇不差的，钱比起正式员工来说一点不少。”
“刘叔你平常做几趟啊。”
“白班一趟夜班一趟，其余时间休息。”
“做这么久，应该攒了很多钱吧。”林筱夜每天只做四个小时的夜班，都可以拿到120一天。
“攒什么钱啊，留不住啊，勉强把丫头养活。”
“为什么啊，不至于吧，两趟时间还不够养活一家人吗？”
刘叔抱着两箱货，轻描淡写的开了口。
“要还债，早年创业赔了很多，老婆早些年跟着我出去得病死了，丫头上高中之前只打白班，孩子上高中后租房也退了，就睡工地，这几年才慢慢把欠的债还上。”
林筱夜跟在身后默默的听着，厚重的货箱里装着的的瓶瓶罐罐晃啷着，似乎是这个男人平淡的心事。
“对不起。”
林筱夜本以为刘叔会说一些别的什么话，比如还房贷什么的，根本不知道刘叔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这样的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吃住全在刚刚林筱夜根本无法接受的散发着恶臭的休息区，一个人忍受着沉闷白天晚上不停做工的日子。
只是为了赎年轻时犯下的错。
可这又算什么错呢。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都过去了。”
“那刘叔你债还完了不考虑离开这边吗？”
“做了五年了啊，早年会的东西全忘了，应该会继续做下去吧，除了这个你刘叔也不会啥了。”
林筱夜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深深的兔死狐悲之感。
如果自己失败了，又不敢回去，大概会像刘叔一样，在这里当一具没有灵魂的工具？
如果是那样，那可真可悲，刘叔还有个女儿。
自己连生活的盼头都没有。
林筱夜下定了在小说上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的的决心。
林筱夜闷着头抬着箱子。
心里有种火在烧。
......
江对岸的钟楼在敲了整整十二下后，码头上的人们依旧在忙个不停，装货的事情做完了，就统一忙卸货。
场上的集装箱里的货有一小半都分堆摆在了地上，等着第二天来人开货车来带走。
林筱夜其实只想做到十二点，时间已经到了，但是却没看到几个人准备走的样子。
“要走了？”刘叔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嗯，明天还有事，晚上只能忙到这么晚。”
“想走把货放下直接去找工头就行，在哪个簿子上把你的名字划掉就会按时间给你结账了。”
“晚班基本上都会做到一二点，十二点算早了。”
“把名字划了我第二天还能来吗？”
“想什么呢，防止重复领而已，老工头他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距离退休差不了多久了。”
“好的，谢谢刘叔。”
林筱夜放下手里的重担，端端正正的摆好最后一件箱子，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紧接着是肩酸腰疼胳膊麻手也酸，每走一步就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摩擦。
古代的盔甲重骑兵一身甲胄差不多也就六十斤重了，相当于不骑马在原地行军五公里...总感觉不止。
林筱夜回过头，走了几步就看到老工头从拐角处走了过来，林筱夜就顺带着把下班的事情说了。
老工头显然是没想过新人是个半路提前走的工人，这边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到点一起走的，多半还会整点夜宵和啤酒。
除了刘老汉那个压根不出工地的怪人。
不过面对林筱夜的诉求还是答应了，以前有这个规矩，但是没人早走就差不多废止了，属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状态。
没人说就不会去做。
看来是刘老汉告诉这孩子的。
老工头拿出腰带夹着的纸和笔，划掉林筱夜的名字之后又给了林筱夜一百二十块钱。
“喂，小家伙，记得把衣服放回去。”
老工头说的自然是要把防滑手套之类的东西放回工人休息区。
林筱夜有些麻木。
此刻他的身上的味道比起那个仓库的房子也好不了多少了。
...
林筱夜拖着步子，缓步往工人休息区走去，一边走一边拽掉了手上的防滑手套。
解掉身上灰白衬衫的扣子，准备取安全帽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下脸，于是脸上便多出一条淡灰色的线。
高粉尘环境要有补贴啊，可恶！
虽然也不是一直都有那么多灰尘。
推开杂物间的房门，铺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锈蚀味，还有各种男人劳累过的汗味。
林筱夜强忍着把安全帽放在架子上，把防滑手套丢在箱子里，强忍着那种味道把变得有点灰的白衬衫丢在里面。
房间的闷热和身上反反复复出了几遍的汗液混杂一起，林筱夜实在有点受不了，这股恶心的味道让他反胃。
林筱夜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把东西放好后，跑到外面大口呼吸着空气。
刚刚吸入的灰尘也有点恶心。
林筱夜连吸几口气把自己呛到了。
那种恶心的味道从胃里倒灌出来，咳也咳不出来，林筱夜工人们之前使用的那个水龙头，用力的旋开它。
冷水仿佛如同救命药般的从水龙头里涌了出来。
林筱夜也不管这个水生不生了，用嘴接过水龙头，连续漱了好几遍口，才从那种恶心的劲头缓过来。
又对着水泥地板咳了好几下，确认没有吐东西出来的欲望后，林筱夜才用用手掬起来一点水，一遍又一遍的擦着脸和头发。
林筱夜有点难受，想起兜里的一百二十块钱，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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