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原地打转的指针试着找到正确的方向
“椎名同学，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仰慕着你，请和我交往吧！”
对方是同班的村上。
我并不讨厌他，所以没有明确拒绝他，而是用暧昧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了。
很差劲吧？我的话，只是想让某个人看看，如果那个人会为我感到一点嫉妒，我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那个，今天一起回去吧？”
他主动邀请我，我自然不会拒绝。
能看到吗？能看到吗？
村上拼命地说着自认为有趣的话题，而我只是随便应付着。
我的视线一直在搜寻那个人。
很快我和村上交往的消息就传遍了，虽然是谣言，毕竟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他交往，但是也正好，如果能传入那个人的耳朵里，说不定会……
然后我看到了哦。
社团活动室的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原本是为了老师能随时确认学生没有干违法乱纪的事。后来有人把“某某部”的纸贴在上面阻断老师的视线，以方便行事。但因为没有出什么事，所以一直都默许了这种行为。
那天不一样，写着“推理社”的纸一角翘起，像是自然脱落了一样。
简直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顿时就明白了，不止是潘多拉，面对那样的诱惑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
凌驾于好奇心之上的情感驱使着我行动，被发现的后果已然忘在脑后。
加藤和绫濑——
在拥抱。
早就有传闻说加藤和绫濑关系走得很近，只是没想到……
不，是我的话早就该想到了——两人是恋人。
别人可能察觉不到，唯有我不可以察觉不到。
交往，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肯定有什么征兆的吧？明明在某个时间点之前两个人还完全没有交集。
是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这样就更容易想起一样。但这只是发泄焦躁的一种途径罢了。
从，村上向我表白开始！
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如新买机车的引擎一样发出轰鸣，极速把血液泵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据说人的肺像海绵，那么现在就是在试图风干湿透的海绵，身体急不可耐地不断将干燥的风鼓入其中。
加藤！
你果然还是在嫉妒。
明明心里就想着我，却故意和其他女人走得这么近。你是在报复我是吧？
仔细回想，连那翘起的纸，都像是猎人设下的陷阱。
我听到脚步声了，是村上吧，只有他会特意来找我。
我整理好仪容，调整好呼吸，酝酿下一场好戏。
我，绝对要报复回去，要让加藤露出至今为止从没有人见过的崩坏表情，将完美面具后面的人揪出来。
这是什么？爱？爱是如此疯狂又贪婪的东西吗？
不再多想，因为我相信加藤会给出答案。一个完美无缺的，能让我成为爱的俘虏的答案。
——————
计划破灭来得防不胜防。
昨天的事搞得我有些过度兴奋了，于是比平时我都要更早出门。但一大早，加藤和绫濑就已经来到教室了。
绫濑在干什么？鬼鬼祟祟地，手还放在村上的抽屉里。我瞥了一眼加藤，得到的只是让我反胃的完美笑容。
想必是加藤指使她做的吧？不过既然我明白了加藤的意图，就不会轻易掉进陷阱里了。
我无视了两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书，心里却想着加藤的事，余光也在不停观察畅谈的两人。
冷静，冷静。
没必要为这种逢场作戏而生气。
但是加藤的笑容那么耀眼，我开始怀疑其中是否真的有一丝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
本应该是对着我的，那样的笑容。不管是笑容还是眼泪，明明都是属于我的。即使是虚假的，也绝对不想让给任何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看着绫濑晴子？那双眼睛只要注视着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看着别人？
漆黑的情绪比暗流涌动的海面更致命。
然而意外发生了。
从抽屉里掉落出来的粉色信封，我最初认为只是某个连名字都不认识的男生光以外貌就凭借冲动送出的。
扔掉好了。
但是上面的几个字我无法忽视。
“致椎名诗音”。
是我决定不会认错的，加藤的字迹。
我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加藤正在看着呢。
啊啊啊，应该是这样的——加藤是想看我的反应才待到现在。
我按捺住立刻打开的想法。
上午的课根本没听进去，我只期待着午休快点到来。
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我就站起身来，但是课程还没结束，老师困惑地看着我。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原本不想太引人注目，但是我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
多亏了长期积累的好学生形象，老师并没有怀疑我，我离开教室也没有感觉有人盯着我看，看来没有人把这当回事。
我跑到楼顶，来不及锁上门就忍不住打开信封。
手抖个不停，但是一想到这是加藤给我的，不想造成无谓的损耗，手就如同精密的机器精确。
掉出来的纸上写着的，净是些让人肉麻的情话。
唯一有价值的是最后一句话。
“黄昏落日时，愿与你共赴魔盒，开启禁忌的世界。”
装模作样的，一点也不像加藤。
总之就是下午去推理社是吧？
像是被解剖，所有内脏摆在手术台上，经由强光灯照射一样。
没由来的兴奋。
是的，加藤的话，一定能让我满足的，让那只不知收敛的野兽乖学会节制。
——————
“参加话剧的同学拜托放学留一下啊。”
佐仓同学作为班长开始统筹人员，而我却乘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教室了。我明明是编剧这时候却偷偷跑出去和“恋人”以外的其他人幽会。
不过似乎太急了点，加藤也有可能还没到吧。尽管掌握先机是好事，但是我不想让加藤意识到我的急迫。
我先在学校天台消磨一会儿时间好了，等到加藤有些着急，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不会赴约时再从容登场。
这一招已经有人用过了吧？
我本打算悠闲地打发一会儿时间，开始读刚刚下意识一起拿走的书。
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当作和加藤战斗前的热身好了。
但没几分钟就听见了吱吱的声音，我抬起头，是有点慌张的村上。
“你突然不见，我就猜你肯定在这。椎名，大家正在找你呢。”
我慢悠悠地合上书，和他对上视线。里面毫无疑问是对我的关怀和急切。
“怎么了，突然跑到这种地方。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讲啊，毕竟这是……”
村上说着就要在我身边坐下，我顺势起身，往门处走。
“村上同学，你似乎有点误会吧。”
马上胜负就要揭晓了，我也懒得去维持这个不正确的关系了。
我想想，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呢。
我转过头，委屈、不安的少女从泪光闪闪的眼里看过去，村上傻站着，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虽然村上君是好人，但我并没有答应和村上君交往。而且出现了那样的传闻，我以为村上君你没有当真的……”
无辜者的嘴脸，真让人恶心呢。村上慌张的样子也够好笑的了，“抱歉”什么的，是想安慰我吗？但是他又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好了，就这样像受伤的少女来个华丽的退场吧。
门在我背后被摔得痛叫出声，一点点呜咽声透过它传递给那边被自责、自备所压垮的人。
再在学校里晃悠被撞见了可就不好了，我选择直接前往推理社。
门上窗户上的纸已经不见踪影了，里面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还没来吗？
但是已经没有选择了，我深吸一口气，转动把手。
没有上锁，所以我顺利地推开了门。或许是因为空间比较小，窗户也关得死死的，有股淡淡的味道萦绕在这里。
加藤和其他女人的味道。
我扫视了一圈，最终坐在了加藤平时坐的位置上。
加藤平时就是坐在这消磨时光的吧？平时是看书比较多吧？墙角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些老旧的推理小说，桌子上倒是放满了恋爱小说。我拿出自己带来的书，做出看书的样子。
当然，处在这里我根本看不进书。余光一遍遍舔舐着所有细节，想要从中找到一点猎物的踪迹。
对面位置放着打开的一盒pocky，绫濑中午似乎没有和朋友一起吃饭吧？是来这里了吗？如果是的话，那真的是得加强戒心了，毕竟两人以前都是固定放学后才来推理社，中午一起吃饭是第一次吧？
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又加深了呢？昨天？昨天两个人抱在一起，前因后果我都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在那时候发生改变，导致了两人的关系也发生改变。
绫濑，该不会喜欢上加藤了吧？
疑惑和焦虑不断侵扰着我。我很想对自己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加藤，可能性又开始攀升。
“啊，椎名，等很久了？抱歉抱歉，我忘了今天我值日了，害你等得很急吧。”
加藤可真是会挑时候，刚好这时就进来了。身上散发的味道浓烈得盖住了房间原本的味道，把某个女人的味道彻底掩盖住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而且，我也在看书打发时间。”
加藤在笑，是从容的笑。
由我这个不擅长人际交往的人说出来可能很奇怪，但其实我相当擅长察言观色，算是作家的一点习惯了吧。从人的表情和行为推断他的心理，我多多少少能做到，但是面对加藤却完全不管用了，像是有一层名为神秘的薄纱隔在中间。
加藤随手关上了门，随意地坐到了绫濑的位置上。算是我的失算吧，我不应该让加藤坐到那里的。刚刚的猜想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又开始揣测加藤的想法。
长吸了一口气。
简直是故意扰乱我的思考一样，加藤做出的行为故意把我拉向猜测的那边。
长长的沉默，那双眼睛不躲不避地直视着我，“快开口吧”、“有什么在意的尽管问吧”，这样的话语透过眼神传递给了我。明明是加藤约我见面，现在却成了我才是那个最渴求答案的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觉得，既然是村上的女朋友，我也应该认识认识吧？以后村上还要你多多关照了。”
拳头落在了海绵上，一点响声都没发出来。
加藤看上去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微微眯起了眼。
“那上面写的都是假的咯？”
我原本想问到底是不是情书之类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变了个说法。
“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加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放在桌面上急促的敲打着。
你难道在耍我吗？
这样的话差点就说出口了。冷静，我要冷静，仔细想想吧，应该有突破口才对。
“如果椎名同学这么在意的话，那就和我玩个游戏吧。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答案哦。”
加藤恰好打断了我的思考，是在故意做出让步的样子，引诱我中断思考，而去选择加藤提出的方案。
如果是平时的我，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是现在那张纸上的话是真是假已经占据了我的大脑，加藤究竟对我是抱着怎么样的情感——我不得不立刻弄清楚，思考什么的已经太过于累赘。
“好啊，我不觉得我会输给你。”
“真有自信啊，但如果我提出运动类的比试，椎名就输定了吧？”
但是加藤不会这么干的，我意识到这几乎成为了我的底层逻辑之一了。
“这么信任我还真是多谢了。那么，就来玩这个吧。”
加藤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容，纤长的手指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银色包装袋，用力撕开袋子时手背的血管凸现了出来。
加藤抽出一根pocky，含住了一端。
诶？
对我的冲击有些过大，甚至连什么时候加藤到我面前了我都没察觉到。
加藤玩味地看着我，要进行什么游戏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不会输的。
我站起来咬住另一端，加藤的脸就靠得如此之近，心脏已经按耐不住，自顾自地兴奋起来。
加藤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尖，我顿时感到有些人头晕目眩，腿也软得站不起来。但是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同时加藤开始了进攻，主动拉近着距离。
靠得好近，我不禁这么想。鼻子、眼睛、睫毛、眉毛、嘴唇，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全都散发着惊人的魅力。想触碰、想要被触碰、想要像恋人一样紧紧结合在一起——这样的念头一产生就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手不经意间就搭上了加藤的腰，嘴唇也擅自缩短那多余的距离。
越来越近了，我下意识地想闭上了眼睛，但是我想看到，看到加藤最后落荒而逃的样子，想看加藤不肯放弃后的难为情。
我正渴望着爱的滋润，这对我说甚至应该算作奖赏吧。
加藤呢？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意思，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个吻的吧？我也能享受一下你的脸红和慌张。如果你讨厌，你也可以中途放弃，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正因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所以讨厌就可以放弃，放弃也就等同于讨厌，你的真心一定就在其中。
我几乎肯定是自己的胜利。
然后触碰到了。
我没喝过酒，但是我不认为有酒比这个更令人着迷，简直称得上是毒品。谜一样的触感，达到临界点的心跳，啊啊啊，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想要留住这一份不可思议的感觉，但是却被轻轻推开了。
究竟过了多久，一秒？一分钟？一小时？就算是已经一个世纪了我也不会奇怪。蜻蜓点水的一下剥离了我的理智，欲望、渴望、贪婪浮出水面，支配着我的行动。
“没有分出胜负呢，该怎么办呢？”
加藤依旧淡定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振动着，眼睛微微眯起，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我探出身去，嘴里含着pocky——比试只是个借口，连那些文字的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和被性外激素吸引的昆虫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只是被加藤的吻所深深吸引着，即使是陷阱也无所谓，沉迷于当下的欢愉。
好想，好想要，这么短的距离放在平时只会让我觉得太近了，现在却显得那么远、那么多余。
快快快，继续下去……
空气传递着彼此的热量，热气喷吐在彼此的肌肤上，美妙的感受再次降临在我身上。
我双眼迷离，已经没办法聚焦了。这次应该比上次更久了吧？我看着剩下的，忍不住想到如果坚持到最后能做到哪一步？
再一次，再来一次。身体深处迸发的冲动一遍又一遍地付诸行动，我也忘记了这只是游戏，好几次直接吻上去，全都被加藤躲开了。
像是在划清界线：这是游戏，离开了这个游戏，我们就不能做这样的事。
有什么抵住了我的牙齿，我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去反抗。但是它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撬开了我的牙，尽情在口腔里探寻，我本想逃开，可是腰上的手死死地固定住了我。
完全不一样的触感，我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还擅自向我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我们彼此交换着体液，无与伦比的感受传遍全身。
加藤一松手，我就跌坐在椅子上，伸出去的手摸了个空。
已经完了。
莫名的空虚感袭来。
我的人生也完了，已经被加藤搞得一塌糊涂了，其他人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只有加藤的爱才是最原始、野蛮的爱，是我追寻的不遵从任何规则的爱。
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把我拉回现实。有人要来了？是来找我的？已经过了多久了？我看了一眼时间，看样子练习应该结束了。
“不躲起来吗？被看到的话，椎名的人生可就毁了。”
加藤指了指窗帘，那里可以躲下一个人。
我低头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衣衫不整了，想必头发也乱掉了吧？加藤只是外套上起了点褶皱，一点也看不出来异样。
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沉醉其中。
要躲吗？或许这里直接面对比较好，利用舆论，加藤也不得不呆在我的身边。
对啊，这才是我的爱，无论任何代价都要得到手。但是内心的胆怯占据了上风，我还在害怕打破某些东西。
到头来我还是胆小鬼。
“加藤，你还不回去？”
“哦，绫濑啊。马上，等我看完这页。”
“我不是说了我下午要练习吗？你怎么还是呆在这呢。”
外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是绫濑。
加藤故意挑逗着绫濑，毕竟绫濑要是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窗帘处有异样吧？
“什么？啊，这个啊，我只吃了一半啦。”
承认是自己吃掉的不就好了吗？故意用这种耐人寻味的说法，我感到脸上的温度在攀升。
好在绫濑没有纠缠就离开了。
“该怎么办呢？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
加藤转过来看着正从窗帘里出来的我。
“……”
我拨开碍事的窗帘。有一瞬间“再比试一次”的想法略过脑海，但是再来一次我可能各种意义上都承受不住了。
“假的哦。我就直说吧，我只是想看看椎名的反应而已。嘛，很有趣哦。”
“而且目的也达到了，你已经和村上划清界线了对吧？那就足够了，原本我想如果你还继续跟村上交往，我就牺牲一下假装对你有意思，把你从村上那边拉过来。”
搞什么？
我回想起加藤比我晚来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值日，而是在跟踪我吧？
“如果真是那样，又有什么必要和我做这种事呢？”
“椎名，你并不喜欢村上吧？村上，看上去很坚强，很稳重，但其实是很脆弱的孩子哦？椎名同学，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可是坏孩子的举动。马上就快高三了，在升学压力来临之前，村上一定要在大赛上拿到成绩才行，现在是他人生的重要时期哦？你明白的吧，椎名，所以离他远点，你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会伤到他的，越早说清楚来对他越好。”
无视了我的问题。
“所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村上……”
“是哦。”
“你喜欢他？”
加藤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远处，但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映出来。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我很重要的人哦，是幼驯染哦。没理由看着被坏女人伤害吧？”
“如果你能答应我不和村上纠缠不清，让我和你交往也未尝不可呢。你也清楚了吧，不管是接吻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介意，都可以要求我做哦。”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浑身抖个不停，是怒气吧？是被玩弄的怒意。
最擅长玩弄感情的，是加藤你吧？
无所谓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
可恶可恶可恶，连这些也都是我喜爱的地方。
比谁都更神秘，更看不透。随意破坏着我的种种理所当然。
厌恶和少女的欢喜混杂在一起，这种感觉，是爱？
我没有回答，低着头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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