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屋子从来都没有允许其他人进去过，即便是有人想偷偷进去或者强行闯入，都会被一道莫名屏障给阻挡在外面，一丝毛发都伸不进去。
“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
屋里近乎全黑，只有微弱的阳光射到窗下的木桌上，将飞扬在空气中的尘埃暴露在光线下。
村长的双眼还是那般浑浊，只是坐在桌旁，没有多余的动作，活生生一个生活极其受限的盲人老者模样。
但他却能在这黑暗的房间里看到几百米外土胚房的情况。
燃烧，那土胚房的所有木质结构都在燃烧着，正朝着四周疯狂蔓延着，已经将小小的前院彻底点燃。
“小春……”
叶竹很想安慰才从里面被自己给放出来的少年，可无论她怎么叫他，春都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座土胚房，就好像火焰吞噬的不是房屋而是他的灵魂。
“竹儿，让小春自己静静吧……”
叶赐叹了口气，把少女拉到了一边，与其放任叶竹在那里做着无用功去呼喊小春，不如放开少年，让他独自消化悲伤。
房屋的爆燃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安静的燃烧，木质结构已经快要彻底燃尽，房屋的残骸没有了支撑从而开始垮塌，随着几声巨响，房顶直接压了下去。
“母亲……”
春伸出了手，像是要握住什么似的，但随即又松开，因为他什么都握不住，自己的面前有的只是一片被火焰給吞噬的废墟。
母亲已经结束了她的痛苦，在那一片废墟之下永眠。
叶赐和叶竹看着春那不时向前伸出的手，那般干净，那般脆弱，在颤抖之后又不甘的收回放下，像极了一只可怜的流浪猫。
“爸，要不我过去一下……”
“去吧，那孩子需要有人叫醒。”
看上去，要春独自消化掉妇人死去的痛苦似乎太过于勉强他了。
“唔?”
春只感觉到一阵柔软的碰撞，随后便是一股竹叶的清香飘入他的鼻尖，这是叶竹特有的香味，只有用过她自制的香露才会有种味道。
“小春，姐姐在这，不要怕。”
“竹姐姐……我没有怕，我只是，只是在渴望什么。”
具体自己在渴望什么，春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傻傻地伸手，然后抓空，最后放下。
“那小春你又是在渴望什么呢？”
“不知道。”
转过身去，春的个头跟叶竹差不多高，于是乎便半蹲下来，把脸埋在竹姐姐胸前好好蹭了蹭。
叶竹也不脸红躲避，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就让着自己这可爱的弟弟这样做，只要能让他从妇人离开的悲伤中恢复一点，她都是愿意做的。
“小春，你接下来的打算，你有吗？”
春停止了自己的动作，把身子从叶竹怀里抽出来，他那已经花了妆容的脸上挂着迷茫的神色。
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下山原来是要做出选择的，本以为是回家，结果却是离家。
永远离开母亲所睡着的那个家。
“竹姐姐，我跟你们走可以吗？”
春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他的打算就是跟着叶竹和叶赐离开。
没有了母亲，那么叶家就是他唯一能选择的归宿。
叶赐脸上露出了惊讶，本来他还在纠结什么时候向着小春提出收养他的话题，结果现在倒是少年先提出来了。
“当然啦，你可是我们最喜欢的小春啊……”
叶竹又一次抱住春，虽然不知道少年此刻内心的想法，但他愿意跟着他们走，这一点就足以让叶竹很开心了。
他们叶家很早之前就想着收养春了，从叶赐第一次领着这春上山那时起，叶家人就对这个腼腆天真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我们走吧。”
本以为会是很煽情的继续拥抱，但少年却意外的选择了离开，仿佛刚才一切迷茫都在此刻化解一般。
“啊？小春你，你不多待……”
“母亲已经死了。”
这话听着有些无奈的意味在里面，本该嚎啕大哭的少年反常的有些安静，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
就是这挤出的微笑有些苦涩。
“小春你好奇怪……”
给人一种鬼上身的感觉，叶赐和叶竹都满脸疑惑和担心，生怕少年在这段安静之后会在没有他们陪伴的时候彻底爆发，然后把他自己彻底焚烧殆尽。
“以后我有的时间去痛苦，但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
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离开母亲，那就离开得干脆点吧，这样或许能让自己内心的空缺和对母亲的愧疚少一些，只要你不去想或许就能好受点。
叶竹和叶赐见春都这样说了，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这一切都该由他自己做决定，他们叶家不过是扮演着春的保护伞，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予他这些。
但现在看上去他并不需要安慰。
三人就这样从那破门面前走开了，春走在最前面，看上去走得很快，但叶竹能发现他那步伐有些蹒跚，就像是强装出来的勇气在此时已经消耗殆尽一般，苦苦挣扎着。
“小春，你……要不要姐姐背你?”
“不用了，谢谢竹姐姐，我能自己走。”
少年的回首有些僵硬，像是刚刚的悲伤来了后效，搞得他没有一开始离开的坚决和果断。
他似乎又想回去，回到他母亲永眠的废墟那里去了。
叶赐拍了拍叶竹的肩膀，示意她跟着就好，不用再去跟春交谈什么，她越是去关心那位少年，越是容易让他后悔，春本就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孩子，过度的关心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让他永远无法独立，永远活在别人身边。
路过了那个男人的土堆，春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自己父亲的坟，在看了看不远处已经燃近尾声的房屋，他沉默了许久。
是到作道别的时候了吗？其实春心里清楚，无论他怎样诀别，怎样挣扎，最后还是会想起这个地方。
“倘若只是远离这里就能忘记，那该多好。”
这是春留在这的最后一句话。
……
上山的路比下山时难走了很多，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困难，还有那心理上的问题。
即便路程一样，但总让这位漂亮的少年觉得多出来好大一截路要爬上去。
这一路上的沉默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被打破，叶琴看着闷头吃饭的三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特地看了看春儿，这位少年脸上似乎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就像下山只是一场游玩一般。
“小春……”
“嗯，琴阿姨我在呢。”
“你以后就住在我们这里吧？”
“嗯，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们了……”
我也哪都去不了……春这样想着，有叶家人的陪伴也是他现在唯一能活下去的动力了，没有流露出来的悲伤在他肚子里打转。
“既然这样……春儿愿意做我们的孩子吗？”
叶琴笑着，说出了他们全家都想说出的话。
“当然……愿意。”
“那，你我们以后就叫你叶春儿吧？可以吗春儿?”
叶春儿笑着，默认了这一称呼。
他有了姓氏，也有了新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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