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他的人权势大得令他无法想象。彼时他只能任一堆唯利是图的人推搡进那扇奢华的门楼之内，连那人是谁都无从得知。
何况那时的他年仅十岁，看不通透自己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凭着稚嫩的感官，他勉强辨别出这里是一片酒池肉林的极乐之地。
前楼的每一处都雕栏玉砌。那里衣着开放浓妆艳抹的姑娘，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又或者好不容易才攒了几个钱的穷秀才脏乞丐，满桌的山珍海味琼浆玉露。
他那双眼静静看着这些良莠不齐的来客，看他们驻足下来在他身边停下，那些双眼睛里装着让他不适的笑意，倒映着那张还不曾张开，却显出漂亮和女气的，属于他自己的脸。
听那些嘴里溢出猥琐至极的话语，语气沾了逗弄之意。有些跟老鸨混得熟络的常客油腻的手摸上他光滑白皙的面颊，欣赏着道:“这小雏儿好好调教调教，不比你那宝贝花魁差。多养个三五年的，甭说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得开大价钱买他身子。”
苏衡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人丝毫怜悯也没有，反而比之前更加兴奋起来，那只手在他身上动得更是肆无忌惮，如常地跟他身后的老鸨调笑，“呦，还挺有意思。我是越发想看看，他要是能浪起来，是怎么个样子。”
“你快别吓唬他了，要是人傻了可要你赔，你赔不赔得起？”
“我赔？这样的美人胚子，就算是傻了我也得花钱买下来不是。”
他纵然再怕，也只能听身后的女子随意差遣。如那人说的一样，他这样妖孽的长相，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有人流露出某种不怀好意的眼神，胆大些的动手动脚他都没有资格去阻止。
这些不甘与怨恨一日比一日积攒得都要更多。
老鸨因他面容疼他，只要求他端茶倒水。可日子哪里因为这个便好过，他开始会避着那些人过分的触碰，那些看他眼红的姑娘挤破门槛的去跟老鸨告状。老鸨烦不胜烦，也不问缘由，将他扔到了后院里挑水劈柴。
那段时日前所未有的清静，虽比他在皇陵时日子过得更简陋，但后院的那些丫头心善，尽管总受打受骂，但都看得很开。他与那些丫头在一块，有时还能聊上几句天。
可好景不长，他在后院的日子结束了。他被老鸨从后院接出来，沐浴过后便任她给自己涂了什么据说宫中才能有的玉肌散，二冬膏。
挽发更衣后，苏衡麻木地看着站在镜前的人。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恨自己有一张这样漂亮的脸，他知道老鸨将他这样隆重的接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些日子京都之中又开了另一家青楼，这些人都为了图个新鲜，有近一半的人都跑去那里尝鲜去了。
老鸨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来，要用他来挽回这笔损失。
苏衡跟着她找来的人学起吟诗作赋，学起三弦月琴。这些日子模糊得让他根本细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唯独能回忆起来的，只有红肿的手指和揣着陈词滥调的脑袋。
他登台的那日清晨，在自己的窗口捡了一只受伤的雏鹰。那只鲜活自由的生命让他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喜悦过了。
苏衡娴熟地给他上了药，用带子打了个结。他把雏鹰捧在手心里，还能感受到它心脏透过毛茸茸的身子，正在有力的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雏鹰带来的喜悦盖过了他夜里登台时，台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和雷动般的赞叹声。有人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只为了买他这一夜。
那人他似曾相识，却有些记不得他姓名。直到他推门而入，带着酒意进了他不曾燃灯的漆黑房间，在月光洒下时，他在那张床上胡乱摸索着抓到了那只受了惊正挣扎的雏鹰。
唇角渐起的笑意和瞪得愈来愈圆，露出整个瞳孔的眼，使苏衡辨认出来他是朝中的极有权势却从来以温和面孔待人的某位朝臣，与皇后关系匪浅。
杀意流露，他听见雏鹰发出短促清脆的嘶鸣。
“你不要杀它。”
“你在跟我提要求？”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的发出几声阴笑，“我不杀它，可就别指望我放过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一点点对准苏衡的脸，看他闭上眼，不忍再看眼前会见血的场面。笑溢出喉咙，那一刀走势一转，从他手腕开始，雕花似的动作轻柔的划开一道能见血痕的伤口来。
“叫什么？”那人问。
他牙咬着下唇，被咬的地方渗出了血珠，“苏衡。”
“哈哈哈哈，原来是荌国四皇子这般体贴地侍候我呢。”他肆无忌惮地讽笑起来，抓过他那条细嫩的手臂，在上面刻了两个字——
贱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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