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
陆昱霖匆匆跑进无行殿。
他一向稳重，很少这般慌张，一旁刚退下的眉奉都忍不住侧眼看了他一眼。
他眉眼里难得的带了一点怒气，甚至都不加掩饰了。他推开无行殿的门，看到桌旁正在看文书的裴扶翎，直直到了她面前：“裴扶翎。”
竟是连阁主都不再唤。
裴扶翎微微一愣，这才抬头看向他，有些茫然。但是很快，她就微微冷了眉眼：“大司命有什么事，竟然这般急切？”
这句大司命，实在是唤回了陆昱霖一些理智。
他站在那里，暗色的长袍上落有一些雪，遇到室内的暖和气息。自顾自化了，融到衣衫里，让本来就暗的衣服更暗了一些。
陆昱霖道：“你做了什么？”
裴扶翎这才停笔，不急不缓的放下笔，端坐了，看着陆昱霖，反问：“我做了什么？”
陆昱霖微微眯眼。
裴扶翎做了什么……那日后，她便开始大肆整顿凤阁，他以为她做了阁主，这也不为过，毕竟新阁主上位，整顿也并不为过，不过她居然在这以后，派出了好些人，直接出了凤阁。若不是陆昱霖得了风声，用大司命的身份阻止了他们，恐怕他们已经去了七大门派叫嚣了。
他从来不知晓原来裴扶翎是这样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
“如今江湖已经难得稳定了，你这样做，不是在搅混水吗？裴扶翎，你若是要毁了凤阁，我绝不会纵容你。”
裴扶翎冷笑一声。
“当年凤阁初立，梧瑶放出风声，和七大门派誓不往来。她亦烧杀掳掠，可裴无行却什么都没说，她杀人他便递刀，她放火他便送柴。一路以来，凤阁从来都没有好名声，好名声都叫七大门派得了，可梧瑶也不在意。她依旧我行我素，若不是裴无行不许，她早就杀到了七大门派跟前了。陆昱霖，我不过是做了梧瑶没做完的事情，你凭什么指责我？”
她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语速并不快，只是看着陆昱霖道：“七大门派同我凤阁夙怨已深，我并非师出无名。你有什么理由，指责我，质疑我？大，司，命？”
说这话的时候，她走到了陆昱霖面前。
陆昱霖摇头冷笑：“真是这样吗？你不是想借此整垮七大门派吗？裴扶翎，你的野心当真这么大吗？我怕你是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呵，陆昱霖。”裴扶翎冷笑道：“如今与我凤阁一同的，不是还有鬼生殿么？”
陆昱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看到她不为所动的模样，只得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睛里尽是失望：“你若是要不择手段，那真是叫我失望了。”
裴扶翎没有看他，她一幅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忽然换了话题，有些突兀，道：“梧瑶离开了凤阁，你以为就是简单的离开一会儿吗。陆昱霖，你可真天真，她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陆昱霖微微一愣。
裴扶翎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那不时摇曳的烛火：“她这一走，把凤阁交与了我，便代表着，她已经抛弃凤阁，抛弃你我了。她走了，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无行还在这里，她不会不回来的。”陆昱霖反驳道。
他不知晓为何裴扶翎会忽然这样说。对他而言，江梧瑶的离开，的确只是暂时的。就像她曾经和裴无行一同出去游玩，只不过这一次时间久了一点而已。何况这次闻人瑟也在其中，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们不会再回来。
陆昱霖摇头，自顾自道：“凤阁是梧瑶和无行一手创建的，她不可能会抛弃凤阁。凤阁是她的家，她会回来的。”
“我说你天真！”
裴扶翎嗤笑一声。
此刻，她不再是凤阁阁主，陆昱霖也不再是大司命。他们都只是江梧瑶带回来的两个孩子，只有凤阁，是他们唯一的家。在他们的意识里，江梧瑶定然也是把这风格当成唯一的家。
所以当江梧瑶要离开的时候，裴扶翎几乎不敢去想。
她还会回来吗？
她感激她，又恨她。又怕她抛弃她，又恨她抛弃她。
可是这不该只让她去恨。
江梧瑶既然带她来了凤阁，便不该要抛弃她啊。
不该把人带到温暖中，又抽身离去。
“你错了……正因为裴无行在这里，她是不会回来的。”裴扶翎没有说的是，还有是因为自己在这里。
她不知晓梧瑶如何看待她的。她担心梧瑶已经知道了全部，知道了自己从来都嫉妒梧瑶得到了裴无行独一无二的宠爱，知道了自己因为嫉妒冲昏了头脑，在那次发现不对劲以后没有第一时间来救援。可她又莫名希望梧瑶知晓这一切，知道自己一直复杂难熬的感情。
她快要疯了。
裴无行死了，江梧瑶走了。
这凤阁，究竟还是她的家吗？
陆昱霖也忽然沉默了。
想不出话来的反驳，他便听得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有些尖锐的声音：“她要离开凤阁，我偏不让她忘记。我要让凤阁在江湖上占有最高的地位，我要让梧瑶她，永远无法忽视凤阁的存在，我要她知晓，原先的我，从来都只是蒙尘的宝玉。我要她永远都不能忽视我……”
“你疯了？”陆昱霖从来没有听到过裴扶翎这样的话，他只觉得听得心中一阵难受的感觉。
他抬头看着裴扶翎近乎癫狂的模样，狠狠的蹙眉，终是缓了回来，没有被她带进情绪中。
他微微提起一口气来，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当初，梧瑶叫我留下，就是为了让我好生看住你。扶翎，不要做傻事。梧瑶她会回来的，她不会忘了凤阁的，你不要多想。”
“……”
“梧瑶信你，才把凤阁交给你的。你不要，误了她一番好意。”
裴扶翎冷冷一笑：“陆昱霖，你不会懂的。我意已决，一切的后果，我都会承担。你若是看不惯，离开便是，恰好可以去寻你的阿瑟，也就不必日日饱受相思之苦了。”
听得她不容置喙的语气，陆昱霖心一沉。
这丫头当真油盐不进。
他微微黑了脸，终究也耐心耗尽：“只要我是大司命，就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裴扶翎，我劝你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不要这样偏激。”
说完，他拂袖而去。
完全不同于从前闻人瑟咄咄逼人时，他挡在自己面前，温润的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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