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给她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开始的九重锁是你作的。”
江梧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其实，我曾经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九重锁的描述，和那寒潭中的并无二致。那时我便怀疑，你是不是，就是机关谷的人。可那个时候，我没想过你会和我再见面。因为无行的事情，我几乎没有心情再想其他的事情。”
“……再到后来，你跟着我，去了鬼生殿。那天晚上，你其实故意给我闻摄魂香的吧？”
“……我……”沈萧愣住了。
“陈兮不是那样莽撞的人，那样重要危险的东西定然不会随意给别人，也不会放在别人随意可以动的地方。但是，你可以自己偷偷拿，不是么？你的轻功一直很好。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我和陈兮都与药谷有关。你达到了，所以后来你到我房里来，我没有隐瞒你，让你听了个够。
后来在千真门，大长老那一剑，是你替我暗中挡了一下。我起初不知，后来闻人瑟无意间同我提起，留了个心眼，才发现那个小铁块儿，同你与阿瑟杀野味放出来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我就确定了，沈萧，你是机关谷的人。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直到今天，你凭一己之力就把我救了出来，救了那么多孩子。我几乎没有再怀疑你的身份了。”
江梧瑶目光灼灼的看着沈萧，沈萧却一直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他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呼吸也很轻很轻。
江梧瑶好像看不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至于这一路来，你的不经意接近，我都没有多大的排斥。甚至我答应你让你一同前往，都是因为我不知晓你的目的，所以，我宁愿你一直在我身边。这样倒不至于暗箭伤人。”
沈萧背对着她，终于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沈萧，”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江梧瑶微微蹙眉，不禁轻声唤他。
沈萧这才转身，眼神晦涩，看着她。
“其实……你很早就见过我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的江梧瑶，并没有平时的冷意。甚至，有着一些难得的温柔，却不是关于爱情，只还隐隐带着一些怜悯和不忍。
认识也有那么久了，要说她不把沈萧当回事儿，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是其他，她不知道。
他匆匆找到她，还有那个突兀的拥抱，都已经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她怕，自己恐怕给不了他其他。
那种感觉过于陌生和奇异，她不敢深想，只能把这一切想通，然后，想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沈萧却走了过来，好久，点了点头。
“嗯，你不记得了。很久以前。”
“那次在竹林，你说你见过故人了，是我，对吗？”
沈萧只是一直看着她，又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
房间里的地暖暖烘烘的，十分舒服。房间外应当是又开始下雪了，有一些沙沙的声音。还有风吹动松动了的窗框的吱呀声。
江梧瑶也不知道该如何。
沈萧平时并不正经，总是和闻人瑟嬉闹，除了一些正事儿，和她甚至都没有什么交流。可是一路来，他几乎格外细致的照料着她们两个。
她忽然对这安静的氛围有些烦闷，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就此打住吧。”
“……”
她抬头对上他的眸，眼睛里也带上了一些晦涩的情绪：“沈萧，就此打住。”
沈萧本来有些急促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然后开始变得正常。
他当然知道梧瑶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只要一个点，江梧瑶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甚至都不曾给他一点儿余地，也不论他是否真是如此。
她心思竟然通透至此。
可下一秒他却笑了，只是笑的有些难看，像是苦笑，还要装作豁达：“怎么，江梧瑶，我怎么不知晓。你管天管地，竟还要管我喜不喜欢你？”
江梧瑶的心猛然一跳，看着他的眼睛猛然就移开了。她也没想过他会这样直接挑破，只抿着嘴唇，沉默好一会儿。
而胸口处的跳动过于剧烈，让她好像有些茫然。
沈萧只是看着她的侧脸，笑了笑。
“江梧瑶，你自诩什么都不怕，如何，独独怕我对你好？还是怕我纠缠你么？”
江梧瑶心里乱了一番，却想不出话来跟他说。
最后她深呼一口气，低声只道。
“沈萧，你若是知晓我，便应当明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无行。”
她定了定心神，缓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还不等沈萧回答，她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挠人的话题了，又或者她又变成了平常的冷淡模样，同沈萧道：“我累了，若是没事儿，你就先出去吧。”
沈萧看着她，她如今是以自己的模样示人的。
这个人真是好看的，恐怕当初不是这张脸，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沈萧自顾自给她掖了掖被子，什么也没说，开门出去了，还不忘给她关上门。
站在门口，他揉了揉眉心，然后淡淡笑了。
这世间，又有谁能管住自己的心呢？
可……若说心思，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呢？
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那年，民间正热热闹闹过年，第一次成功从机关谷逃出来的他，看到一身红裙的江梧瑶，一口一个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而眼睛里盛着天上碎开的烟火和星辰。
白雪落下，红裙如火，少女墨发飞舞，脸上神采飞扬，眼睛里盛着烟火星辰，美到极致一般，把他的心都偷了去。
就一眼，少年时候，一眼便难忘那种心中的悸动。
后来心心念念，却不记得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了，只觉得那眼里大约是漫天风雪也掩不住的风华万千。
再遇见时，他竟是没认出来是她。
直到那日竹林，她仰头看她，眼里映着星辰，一刹那，他便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
可那样的她，在水熹镇那日，却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糖葫芦。
明明，就很喜欢的模样啊。
他那时就知晓，他一时之间，恐怕无法进她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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