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爸。”
“唔喂诶，这不是我儿子的声音嘛？”
手机的那头传来了大约有两个月时间没有的声音，也就是吴天吴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声音。
正常人家当然不会让只是高中一年级的孩子独居，这样想想看，或许他的不正常根源是来自于家庭内部的环境也说不定，大约是会符合某个二十世纪声名赫赫的精神分析学家的学说的样子。
当然不是.
非得说的话，在吴天吴的成长过程中，甚至不存在有“家庭环境”这么一个说法。
从大约是初中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独自居住，独自一个人处理自己情况，独自一个人料理自己的事情，如果要将自己的病态和扭曲归结到“家庭环境”这种堂而皇之的理由上，恐怕只是他在推卸责任而已。
在吴天吴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在那一年，比他年幼六岁的妹妹开始在某个名贵的私立学校读书，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背负着沉重的应考压力。
就是在那时候，父亲、母亲和妹妹就搬到了妹妹所在的私立学校的附近居住，而将原先的住址基本上留给了他一个人居住。
“大概是吧？”
面对父亲大惊小怪似的反应，吴天吴假装是不敢肯定一般，回复自己的父亲。
“今天是家长会吧？好像是，记得有接到过你班主任的通知来着。”
电话对面的父亲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听筒里传来了摩挲头发的声音，大概是吴天吴的父亲正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爸爸和妈妈都抽不开时间，委屈你了啊，儿子。”
“没关系。”
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父母缺席家长会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即使有父母到场，他还是必须得在教室里陪同在一旁。
“下一次一定尽量找时间去！”
电话那头的父亲突然下定决心似地说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今天似乎是心血来潮地想要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形象。
虽然由于分居在城市的两侧，所以家庭关系不能够算是紧密，但他和父母亲以及妹妹之间的关系却也并非算是冷淡和疏远。
“别，还是算了吧。”
即使是在心里大致清楚，就算父亲在现在下定决心，到了一次家长会的时候也仍然会抛到大脑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去，给遗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是对这样的事态已经感到习惯，但他还是不禁出声制止自己的父亲，万一他父亲把这次的心血来潮当真的话，那可就不得了。
“你这臭小子······”
电话那头的父亲哑然失笑。
“对了，老妹呢？”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光芒四射，活蹦乱跳。如果需要比喻的话，恐怕是他的妹妹更加符合“新鲜捕捞上岸的大马哈鱼”这样的比喻，简直是无时无刻都在向着四周散发着新鲜和活力。
“咦······对啊，你老妹呢？”
电话那头的父亲也传来了不明所以的声音，然后声音抽开到远离手机的地方，大概是吴天吴的父亲在那边环视四周寻找小学四年级的女儿的身影。
“喂，老妹。喂，老妹。你哥在电话里找你！”
吴天吴的父亲在手机的那头高喊着，但迟迟听不见小学四年级的活力女孩的回应。
·······
为什么这个做父亲的家伙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虽然很让人担心，虽然会让人不禁疑问一句“这真的没问题么？”，不过，作为他的妹妹，那个小学四年级的小鬼头独自料理自己事情的能力，似乎比小学四年级的吴天吴还要来得更好些，或许也不太需要替她操心这方面的问题。
“你女儿从今年开始就要上晚自习了啊，晚上八点三十分才下课！”
“哦哦，原来如此。”
在手机的那边，先是传来一阵电视剧播放的声音，然后似乎母亲也终于出现在了当场，应该是吴天吴的父亲在卧室里环绕了一圈，然后实在找不见自己女儿的踪影，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客厅。
母亲同样用很强烈地声音制止了父亲漫无目的地寻找，而父亲只能连声附和着回应。
家庭地位的构图一览无遗，妹妹≥母亲＞＞＞＞＞父亲，而他只是作为远程调控的旁观者角色而存在。
叮的一声轻响，电视剧里吵杂的对白声响停息下来。“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吴天吴的母亲从父亲那边接过手机去，一连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喂。
“老妈晚上好。”
虽然跟父亲可以没大没小，跟父亲之间不太需要使用敬语和礼貌用语，甚至都不太需要注意自己作为儿子的身份。然而，一旦面对在家庭之中处于强势地位的母亲，吴天吴没由来地感觉气势短了一截，乖乖地出声，跟母亲问好。
顺带一提，“老爸”、“老妈”以及“老妹”这样形式的称呼，这是写进家规之中的固定章程，主要原因是母亲觉得这样子的叫法能够体现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亲密无间，但他也不太明白，在一个“把初中一年级的儿子抛在城市另一头”的家庭之中，到底能有什么样的关系能够培养。
“咦？老陈，这不是咱儿子吗？”
声音有些拉远，吴天吴的母亲正面对着手机屏幕，打量手机上显示的通话人姓名，然后向吴天吴的父亲询问道。
“大概是吧？”
吴天吴的父亲同样是不太敢肯定的疑虑语气。
“喂······”
他只能在远远相隔了十几公里的手机这头，张了张嘴，“喂”了一声，用谨小慎微地姿态表达了自己的抗议情绪。
“哦，原来是我的儿子啊。”
声音重又变回清晰，吴天吴的母亲将手机放回了耳朵旁。
“老妈在看电视剧呢，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吴天吴的母亲这么解释着说道。
“唔、嗯、好。”
他只能呆滞地这么回复了自己的母亲。
这不是两个人都呆在家里面吗？
这不是两个人都显得慌么？
所以自己的父母两亲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来参加他的家长会吧？
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不愿意来开家长会，作为儿子的他自然也乐得轻松，不过，这是怎么回事？这种身为人子的存在本身都被否定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抚摸自己的胸口，将某种郁闷的气息，吐露进在春夜里广阔流淌的风和空气里。
“居然是咱儿子主动打电话，真是稀奇。”
吴天吴母亲的声音又混上了背景里稍稍杂乱的声音，大概是又再次将刚刚暂停播放的电视剧点开了。
“又缺钱了吗？”
吴天吴的母亲直截了当地这么问到。
太过直接，太过单刀直入，就连吴天吴本人都没能料想到自己的母亲会突然如是询问道。
“还没有。”
在家长会后跟父母打电话汇报状况，这是不知道怎么就确定下来的惯例，虽然每次这样的电话会谈无论如何也抓不到重点就是了，就像是现在的状况，甚至连他都快要遗忘掉自己给两亲打去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还没有吗？”
吴天吴母亲那头的声音却是意外地很是惊讶。
所以在自己这个母亲的眼里，他这个儿子的存在，就只是某种需要定时投喂的烧钱机器吗？
“难得咱儿子主动打电话过来，哎，真是长大了呢，老妈等会给你发点零用钱好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吴天吴的母亲有些想不出这通电话的目的，稍过了一会，吴天吴的母亲很是慷慨地如此说道。
“啊，谢谢老妈······”
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他也没想象到对话的走向居然变成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虽然不明原因，虽然满头疑问和莫名，但他却意外地收获了母亲大人的赏赐。
人生这种东西，还真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际遇。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结束了与双亲的电话会谈，吴天吴自己也弄不太清楚。
大概是全校的家长会都开的差不多了，现在的教学楼里，灯光变得零星而稀落，漆黑连缀的楼层里只有偶尔的几间教室还在亮着灯。
全校范围内被寂静充斥，无有声响。偶然而至的声音，是草叶在泥土间的轻晃，在风的流息间伏倒。一眼望去，在操场上，视线开阔，夜色茫茫从天际边衔接到视线上，足球场边上的杂草潦乱地生长。
咻的一声响，一辆夜行的货车从校门外的国道上疾驰着行经过。
好了，也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刚刚给父母打电话通报情况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在足球场周围，一个人晃荡着闲逛，要是一个人在操场的时间太长，被当成是什么可疑的人物，那可就会让人苦恼了。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也不再闲逛乱晃，而是径直着朝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此时，刚刚拿到意外之财的吴天吴，心情愉悦的吴天吴，他却没能想到，接下来的他，将会遭遇到怎么状况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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