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漫画、动画里，美少女转学生身上一般都会兼具着学习成绩优秀这样的属性。
这当然只是塑造角色的一种手段，他对这一点当然是心知肚明。
只需要从概率论的角度来思考就可以了。
首先，转学生为女性，概率为二分之一。
其次，转学生为美少女，从一般情况看来，这样的概率大概是波动于百分之十到百分之零之间。
最后，转学生是美少女的同时兼具“学习成绩优秀”这个要素。如果将“成绩优秀”定义为“成绩在班级前端百分之十”的话，这个概率也就是十分之一。
真是惨不忍睹的可能性，恐怕跟海洋生物爬上陆地的概率相当。
只是简单的计算，他得出了结论，几乎倒吸一口冷气。
事实上，到高中一年级为止，他那么多年的学校生涯里，多多少少，也有经历了十来个转学生，只需要从现实的角度来检验这个问题，就可以发现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此外，这还需要考虑现实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学模型，影响因素不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那么简单。
······
看着眼前的左在绻，他突然回想起先前自己思考过的问题。
左在绻不太擅长学习，至少是不太擅长数学，关于这一点，在上星期的数学课上，他已经大致了解。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程度已经是无法用“不擅长”这种字眼来形容了。
“该怎么说呢？真是糟糕得出人意表······”
自言自语。
数学课，连堂的数学课之中的第二节。
由于搬动桌椅太浪费时间，于是座位的变换仅仅局限在学生座位的交换。
也就是说，仍然以小组的形式排列座位，左在绻是吴天吴的对桌，想要避开视线都很困难。
课堂的任务是完成试卷。
老师将试卷上的内容分配到各个小组，各个小组再把自己负责的内容继续分配。
这是什么复杂的制度架构？资本主义丛林的剥削体制吗？还是官僚主义制度的运行原理？
在心里这样反抗，不过，现实中的他却是很普通地接下了小组内分配的任务。
当他想要伸手接过试卷的时候，在他对桌的左在绻却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左在绻抢先一步将试卷拿了过去，然后，自顾自地，开始埋头解决试卷上的问题。
于是，现在是十分钟后。
左在绻仍在埋头苦思之中，甚至在无可奈何地咬着笔头。
牙齿磨动，似乎还发出了嚓嚓嚓的碰撞声响。
虽然很想提醒她注意卫生，然而，现在的他毕竟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需要处理。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小组汇报，可按照目前的状况，实在是无法认为左在绻十分钟内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由于处于对桌的位置，他也无法看见试卷的内容。
“没关系的，只是暂时的合作，只要有礼貌一点，即使是左在绻也不至于大发雷霆的。”
大概。
内心里给自己鼓足干劲，实际上却不免还有些犹豫。
虽然只需要回想起开学第一天三月一日所发生的事情，这样的话语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现在是不得不行动的时候了，如果无法完成任务的话，只会变得更显眼。
和左在绻一起接受全班的注目礼，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左同学，那个，额，能让我看看试卷么？”
唰的一声。
左在绻抬头，紧紧盯着他，与此同时，将试卷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简直像是动物护食般的警备姿势。
“我还以为是面前的草稿纸说话了，原来是吴天吴同学。”
不，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坚持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开场白了好吗?
他在心里言辞强烈地进行了反抗，但在现实中，他却是与之相反的低声下气。
“左同学，你看，现在距离汇报也没剩多少时间了，再不······”
被瞪了。
左在绻紧瞪着他，眼珠上似乎流转着光华，从眼白的周遭逐渐凝聚在眸子里。
这家伙的眼睛是金属制品吗?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左在绻开口。
“不······”
这是什么情况？太过戒备森严了吧？
他曾经听说过模拟基因演化的数学模型里，有着一个叫做“鹰与鸽”的模型——鸽子模型之间发生碰撞，就会相互凝视、装腔作势，直到其中一方退却。
现在僵持不下的局面让他想起了那样的场景。
明明是两只无害的白鸽，可假使没有任何一方选择退让的话，这样的僵局只会空耗时间，最终导致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个······”
他开口，同时在脑海里计划自己退让的方法。
不能激怒左在绻。
这是首要前提，先决条件，唯一定理。
“那这样吧，我来写出这个问题的解答过程，等会汇报的环节就由你来完成，这样我们俩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虽然，如果按照这样的方式分配任务，左在绻需要完成的部分会比较简单，不过，毕竟是分工合作的方案，也不至于让她感觉太不舒服。
大概。
手肘轻轻颤动了一下，左在绻护住试卷的手臂有了松动的迹象。
“行。”
左在绻如此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他从左在绻手上接过试卷，看了一眼被圈画出的题目。
选择题。
按照题目序号排列，由简单到困难。
前面几题是纯粹的送分题，只需要在考试前翻两页书就能够解决。
中间的几题稍微需要一些平时的学习，但也不能说是多么困难的题目。
被分配给他和左在绻的题目，就属于中间这类。
他原先还担心会是比较困难的那类题目，毕竟自己的学习态度一直都是马马虎虎，复杂的题目基本上不可能解答出来。
看来应该是小组组长“领导女”有意这么分配的。
由于一下放松了心态······
“这不就是一道普通难度的选择题吗？”
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谨慎。
······
视线。
冰冷，杀气，几乎瘆人。
他赶紧闭上嘴，开始写下解题过程。
······
“这里是解答的全过程，你先大概看一遍。”
他将草稿纸递给左在绻。
“嗯。”
左在绻没有抬头看他，正在低着头看数学书，表情咬牙切齿，几乎要让人担心她会与数学课本同归于尽。她只是接过草稿纸，冷冰冰地应了一句。
“没问题吗······”
他想提醒左在绻现在可不是怄气的时候，要是讲不清楚的话反而会更麻烦。
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在女生情绪起伏的时候只需要沉默不语。
这是他从初中时候的那段经历里学到的最宝贵的事情。
于是开始小组汇报。
由于是题目序号靠前的选择题，很快就轮到了左在绻。
左在绻只是在上台之前大致扫了一眼解答，但讲题的过程却意外流利。
，“只不过是这种半送分题，需要提心吊胆才是多操心了·····”
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来，数学老师开口了。
“这里的计算错了。”
数学老师用粉笔圈出解题过程中间的一个步骤。
······
呆滞。
是他呆住了。
只是一道半送分的选择题，他的计算步骤却出现了错误。
是报应吗？果然平时学习态度吊儿郎当还是不行的。
然而，现在也不是让他再反省自己平日所作所为的时候了。
左在绻在讲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看来她只是临时把解答过程全部背了下来，压根没去理解解题方法。
能够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进行惊爆发言，却在这个时候不知所措。
沉默。
静默。
无话可说。
由于停滞的时间过长，班级里出现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讲台上，集中在讲台旁的左在绻身上。
“真是麻烦。”
他低叹一声。
好了，现在来进行临时的决策思考。
“现在的局面是我的责任吗？”
是，或许是，可能是，应该是。
“我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绝对不是，百分之一百不是。
“我看到目前的状况，会对讲台上的左在绻感到内疚吗？”
不知道。
思考陷入了僵局，倒不如说，他好像找不到任何去帮助左在绻的必要性。
既无必要，也无意义。出于利己和理性主义，他理应选择袖手旁观。
即使他没有去修改，数学老师应该也不会为难左在绻，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只是，看着左在绻站在讲台上面，她拿着粉笔的手轻轻颤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修改。
粉笔上的粉末抖落，扑簌簌地，一点点的白灰染在左在绻的裤脚上。
下面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声音，隐隐约约，窃窃私语。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明白没有道理，然而，他想起了自己小学时候的事情。
难以自抑，无法控制。
他想起了当时的画面。
水，水桶和人类。
“真是让人恶心。”
恶心，不快，讨厌。
无论哪个部分，他都感到同样的恶心和不快。
他又轻叹一口气。
“我压根不是这种角色啊。”
英雄救美？俗套。
吊桥效应？搞笑。
“那么，最后的问题。按照一般常理，如果是一个正常人，这个时候会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吗？”
应该。
他举手，站起身，椅子腿与石地板刮擦，打破寂静的声响为他赢得了全场的瞩目。
哦.......
哦?
班级里的背景音，似乎有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老师，负责这一步的人是我，所以还是让我来讲吧。”
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数学课，同时也是平安无事地完成了这一天与左在绻的接触。
可以送一口气了。
暂时。
吴天吴麻利地收拾完自己的课本，打算从左在绻对桌的座位上撤离。
然后，再次被凝视了。
如坚冰般、如利刃般、如冰铸的利刃般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被一寸寸隔开，血管被断断撕裂，利刃般的严寒沿着他的尾椎向上盘旋。
“那个······”
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了。
“真是抱歉啊，居然算错了。但，那个，我不是故意算错的·····”
声音打颤，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充满了欲盖祢彰的意味。
左在绻紧紧盯着他，没有开口。
寒冷的气息在空气里穿行。
“不，没什么。”
左在绻终于开口，然后接着说。
“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印象里，以前的你成绩应该是很差的才对。”
“啊，那个，人类是会成长的······大概······即使是我。”
随口胡说八道着搪塞地回答了左在绻，吴天吴从位置上站起。
“谢谢，替我解围。”
左在绻向他道谢。
虽然语气里没有半点感谢的情绪，甚至没有半分起伏波动，但仍然向他道谢。
······
“没事·······”
他只能草草回应了一句。
一点也不像道谢的眼神，一点也不像道谢的语气。
真的是道谢么？
“果然是反讽意味上的‘谢谢’吧？”
“就是那种’真是谢谢了啊！‘这样的。”
“这岂不是连我的生命都在遭受威胁了吗？”
抱着收拾完成的教科书，他落荒而逃回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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