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赤红的双眼注视远方。尘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帅气，黑暗也不能掩饰她身上散发的魔力。她如照入阴暗幽谷里的一缕阳光，狂风骤雨里最坚定的那块巨石。救下了自己的她，如传说之中的勇者一般，光彩夺目。
就连轻轻把自己放下的这个动作，都是这样温柔，让人感动。
当然，这只是安捷卡眼里的艾雅。是危机关头被救了命之后加了重重滤镜之后的结果。艾雅放下安捷卡后，安捷卡就在边上心动到站立不动，满脑子都在把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和那些小说传说诗歌里面的勇者英雄相匹配。
而边上紧张到心都要跳出来的赫尔也终于是松了口气。一个是无辜路人的安捷卡没有真的成为肉酱，另一个当然就是自己的好舍友也是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没有丢，更没有死。
但情况还很危急啊，看着远处那个巨大又闹腾的肉山兔母，赫尔赶紧伸出双手把两个少女都拉进自己黑铁锤为中心的法阵里来。
到了这个静电圈子里面，她们的气息就与外面隔绝，静电法阵也会塑造模糊的表象来掩盖三人的身影，光凭魔兽的智力是无法找到她们的。
有了一会儿喘息的时间后，赫尔才有机会打量起艾雅。很显然，自己这位好舍友不是真的完全安然无恙。
艾雅穿着的那一身干练的衣装，裙摆也已经破损，有许多小破口，不过还算没有影响衣服的防御性。这身由爱姐姐缝制给艾雅的探险衣装，经历了几次磨难依然坚韧，这说明艾雅也一直没有收到特别严重的伤。但即使如此的衣服，右臂处的部分依然被撕毁。
而损坏的原因肉眼可见，就是因为艾雅那只已经不再是人类模样的红色臂爪。长着尖锐利爪的手臂，硬皮和鳞片从指尖一直覆盖到了肘关节似乎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而且比另一只左手显然壮大了许多，因此右臂的衣服都被撑坏了。
首先她那双应当是很普通的褐色双眼，在这时变得和那天晚上诅咒发作时一样血红。虽然比起当时夜晚黑暗中也能看清的血光和野性，现在的眼神明显克制许多。
看到眼睛的部分，赫尔想起来了自己魔眼还暴露在外。她赶忙从玉镯子里掏出一条备用布条给自己蒙上。
赫尔有点担心艾雅了。既然已经出现了这种程度的变异，就说明艾雅的那份“诅咒”又近一步恶化了。而如果这份诅咒的恶化出现了的话，艾雅的精神状态也很需要担心。
会是陷入诅咒里迷失的野性暴躁？还是处于清醒，但因为诅咒发作而惊讶到无法接受的恐惧发疯？无论哪种，对于现在虚弱的自己都是很麻烦的局面。
但让赫尔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这位好舍友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发疯，没有堕入情绪，也没有失去理智。
她不仅十分及时地救下了那个叫安捷卡的女孩，还如平时一样十分冷静又温柔地放下了那个女孩。
并且现在还很平静地站在自己身边，在观察远方的兔母，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的平静。刚刚赫尔所看见的她眼神中的那份平静并不是假象。赫尔那双能窥探真相的魔眼所看见的也是如此。
带上了备用蒙眼布之后，世界在赫尔眼中又只剩下了五颜六色的魔力流。那个巨大的暗紫色黑雾就是兔母，它身上挂满了许多微小的土黄色。脚底下的静电法阵闪着白色的光，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青蓝色的魔力团，只是这股魔力团十分活跃。
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好舍友了，一团红色与暗色混杂在一起的魔力团，在手臂侧的部位已经变成了统一的暗红色。并且形态已经变化，艾雅的灵魂比普通人族还要粗犷些。在这个糟糕的灵魂之外，赫尔看到了艾雅的双眼。
赫尔再一次，透过蒙眼布“看见”了艾雅的眼神。就是那双并不蕴含魔力，却给人以燃烧之感的眼神，再度出现在赫尔的面前。
察觉到赫尔在打量自己的艾雅，也看向了带着蒙眼布的赫尔。
“赫尔，怎么了。”
“……没事……你……不对……”
艾雅用往常一样温柔的声音询问赫尔，反而让赫尔觉得违和。赫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支支吾吾地整理词汇。
直到两个人的视线一同汇聚到那只红色臂爪的时候，不需要说出口，有些问题得到了答案，有些新问题也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你看见这只手臂了。”艾雅有些失落地说。但她并不是发问，而是陈述。
“额，其实挺帅的不是吗？”赫尔用她的理解说出安慰的话。
很显然，艾雅并不喜欢这种安慰。听过赫尔的安慰后，她的情绪依旧低落，并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放下手臂，并且下意识地把这只怪物的手臂放在身后。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的原因吗？”
“……其实……也不全是……”
艾雅看向赫尔，赫尔看着好像在纠结什么。语无伦次的样子，大概还是想用什么谎言来应对吧。
“赫尔。”
艾雅很严肃地叫了她一声。此声低吟，其中仿佛有沉重的火焰。即使是魔化形态下的赫尔在听到这声音都有点吓了一跳。赶忙答道。
“在！”
“我们的誓言中，应该再加一条，不能对对方说谎吧。”
“这个，应该……可是阿妈说过，善意的谎言也很重要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啦。”
“但你每次说的谎都好烂的。”
“诶！真的吗！也就是说艾雅你每次都没信！”
“没信哦。”
“可是……”
“不过我看在你努力说谎的份上，我都是有在假装信了的。”
“那我才是被骗的那一边吧！”
“是你先隐瞒我先的吧。”
“哇，好难受，我被好舍友骗了。”
“行了，别耍宝了。赶紧把眼前这个东西收拾掉吧。”
“啊，好……你说啥？”
“把这个怪物解决掉之后，你再好好把所有隐瞒我的事情都讲清楚。”
“不是，你刚刚说了什么。”
“解决掉这个怪物。”
艾雅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个事情简单到随手就能完成。
她说的当然是眼前这个在兔子坑上面扭动寻找敌人的粉色肉山，兔母。这只是实打实的魔物，虽然不知道冒险家协会会给眼前的怪物定多少星级，但肯定不是艾雅这种魔法师学徒水平的人说杀就杀的，就算长出了一只怪物的手臂也一样。
赫尔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的艾雅看起来冷静，其实可能还是收到了情绪的影响，十分激进，变得和自己一样喜欢说些胡话。现在的情况是，艾雅饥饿，赫尔虚弱，如果真要上去对付这个肉山，肯定就是两个人一起送死。
但赫尔从来不喜欢自己的理智。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心脏的想法，她全身的血液都会经过这颗心脏，这颗心脏的想法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赫尔的选择是相信艾雅，相信自己的这位好舍友，相信着她那双燃烧的眼神。
所以，魔眼发出了透过蒙眼布的红光，尖锐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就如同那天一般。
“所以我们怎么做，艾雅。”魔化的尖耳朵精灵，现在兴奋了起来。
“先决定计划。”
刚刚兴奋起来的尖耳朵，被这个冰冷的决定计划浇了一头冷水。
“不用吧，计划什么的好无聊诶，直接冲上去咬死它不就行了吗？”
“然后像你一样好几次都被触手打飞？”
“才没有，我就被打飞了一两次。”
“五次，我在旁边帮你数了。”
“哇，好过分，艾雅你说话好过分。”
赫尔用她那赤面獠牙的鬼脸垮下来摆出一张批脸，但艾雅却对赫尔的情绪无动于衷。
艾雅眼神里燃烧的光并不虚假。但她还是平时那个艾雅，克制，冷静，喜欢多余的思考。或许现在刻意压制体内诅咒和情绪让她的这份克制还要加深。
“赫尔。”
“在——”
“别垂头丧气的，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嘛。”
“兔母看得见东西吗？”
“看不见，当然也闻不到。它只能听见，是它身上的那些兔崽子在帮它看东西。”
“兔母的皮很厚吗？”
“其实就是肉多，我最开始用锤子放雷电魔法差点就挖穿了。”
“你有办法靠近吗？”
“那些肉肢总能第一时间靠近我，不过我可以靠气势冲……”
“没必要，只要躲开一根肉肢就行了。”
“一根？”
“你总是贴着兔母打没注意到，兔母同一时间能精准攻击目标的只会有一根肉肢，其他肉肢只能随处乱挥。”
“啊，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兔母只是长得比较大，脑子也没怎么长啊。”
“所以等会儿，我去吸引注意力，然后你快速进攻。”
“嗯。”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持续多久。”
“魔化吗？不动还好，进攻的话大概就半分钟吧。”
“半分钟，能杀死它吗？”
“不用杀死，我只要能挖出它体内的恶魔核心就可以了。”
“吃掉是吗？”
“嘻嘻。”
“别光笑，半分钟来得及吗？”
“运气好的话。”
“运气……真是的，你还能拿武器吗？”艾雅看了一眼地上的黑铁锤。
“魔化后不能拿武器，也不能放常规魔法，不然魔力流会乱。”
“那你就不能先解除吗？”
“现在解除可就变不回来了，我就要变成废人了。”
“这可真麻烦，现在邪剑老爷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贝贝剑吗？被你丢了。”
“什么，是我丢的吗？”
“是哦。”
就在这时，一个欢快的声音从边上冒出来。那是一直在听，似乎听得懂又似乎听不懂的安捷卡。
“剑……剑，哦对，剑！”安捷卡从幻想中苏醒过来，因为听见了关键词所以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边上小跑过来。
安捷卡有些语无伦次，走动起来才发现自己被吓得脚软的她对着这边商讨的两个人递出手里的布袋，那是一个魔法布袋。
赫尔一看那布袋很长，里面似乎有什么长的东西撑着袋子。赫尔感觉接过那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那柄带着骷髅头的白铁长剑自然就是邪剑贝贝剑。
“这剑怎么在你手上？”艾雅问道。
“啊，路上捡的啦，我看救命恩人丢了怪可惜的。”
“你冒险回来找我，就是为了帮我取回这把剑吗？谢谢你……”
“叫我安捷卡就好。帮忙我义不容辞，毕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不用，其实救命恩人这个称呼，就不必了……”
看艾雅又和别人说起了繁琐的客套话，赫尔是顿觉无趣。她把邪剑从袋子里取出来，看着毫无动静的骷髅头，方知这位邪剑老爷子已经用光了魔力，现在又回到沉睡状态去了。可惜自己魔化形态下，体内的魔力不能拿来补充邪剑。
有一出想一出，赫尔一把抓过还在用客套话和安捷卡聊天的艾雅，把邪剑塞进她的手里。
突然一塞让艾雅也吓了一跳，毕竟这样把剑柄放在手心，就意味着自己的魔力会被邪剑吸取，等会儿就会有很疼痛的感觉，然后听见老爷子那句经典台词。
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你现在体内的魔力，贝贝剑也不喜欢呢。”等了几秒，赫尔很失落地说。她的语气是开玩笑的样子，但听见这句话的艾雅，却有些笑不出来。
艾雅看起来，比赫尔还要失落。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红色的臂爪。面对真相和真实，她似乎还有些承受不住。
“恩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安捷卡突然窜出来。
“不是，我只是……”
“需要治疗吗？我很擅长水系魔法哦，恢复和辅助方面，科莱娜都很夸赞我呢。”
欢快又大条的女孩。艾雅看着眼前的安捷卡，想到刚刚面对兔潮和怪物害怕到软腿走不动路的那个模样，和现在努力笑着似乎是想安慰自己的模样。觉得有些暖心。
但暖心之外，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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