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借写字的间隙，瞄着谢唯专注的侧脸。
她挺直背，身子微微前倾，凝神思考着什么。从作业纸上凌乱的草稿看，八成是数学题。
“唔。”
一时得不出答案，她用笔头轻轻摩挲着额角，喉咙下意识发出低低的声音。
不算亮的白色灯光洒在她身上，像掉落凡间的天使的光辉。
林忱有些恍惚。
“咦，你做完啦？”
被察觉到视线的谢唯一唤，他激灵着醒觉，揉着太阳穴摇头：“没有。”
“那你看我干啥。”谢唯眨了眨眼。
“其实……这题不会。”
急中生智，林忱随手指着一道选择说。
“我看看。”谢唯答应一声，放下笔朝这头挪了挪，探头浏览着题目。“咦，这题明明很……”
“是、是下一题。”
林忱如坐针毡地尽力后倾上半身，同时勉强支吾道。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不知为何，谢唯的举止分明一如往常，在他眼中却全然变了意味。
仿佛眼里嵌了自带滤镜的隐形眼镜。
——说到底，都怪傍晚那家伙说了些奇怪的话，害他变奇怪了。
“这题啊，我想想怎么解释……”
“在那之前。”
本就属墙角的座位，根本没什么退路。林忱背部撞上硬物，退无可退，只好抬手拦住还在接近的女孩。
“你干啥拼命挤过来。”
“诶，可是我要写字……”谢唯似乎没想那么多，歪头看着他。
“拿到你那写？”
“可以是可以。唔，那你靠过来看吧。”
心里咯噔一声，很响。
这么说来，无论如何都必须挨着吗？虽然这是讲题需要没错，但是……
林忱开始后悔刚才找了这个烂借口。
不，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该答应这场所谓的补习。这是他考虑不周，而马上，他要为自己轻率的决定付出代价。
“你在愣什么？赶紧过来。”谢唯拍拍身侧的凳子。
“呃……好。”
倒是往常极容易害羞的谢唯，今天跟个没事人似的，自然到像换了个人。
这不是弄得好像只有他一人在瞎想吗？
心不在焉盯着谢唯凝脂般的小手在纸上飞舞，林忱悄悄留意着她的表情：时而蹙眉思索，时而舒展，却没有什么拘束的感觉。
不是装的，她确实没多想。
“……差不多就这样。”
谢唯放下笔，看向身边还在发呆的人：“我说，你有在听吗？”
“啊，有有。”
“哼，那你给我复述一遍。”
“对不起，我没在听。”林忱果断投降。
“走神请及时提醒我好吗？让我像个白痴一样唱了半天独角戏。”
谢唯叹了口气。
“都走神了，哪有功夫提醒你。”
“在那之前能先想办法别走神吗？”
“我尽量。”
“还尽量……既然花了时间，能不能认真一点？亏你还是效率派的呢。”
说教结束，谢唯重新拿起笔，更凑近了些。
“喂。”
“怕影响到其他人，我得小声些。”解释后，谢唯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害羞了？”
“你今天是不是不大对劲？”
“你指什么。”
近在咫尺的粉嫩脸蛋，以及淡淡体香，无不在扰乱林忱的内心。脑中的世界像被洪水淹没，混乱不堪。
意识到距离确是太近了，谢唯也微微红着脸。
“别磨蹭了，赶紧讲完就放你回座。”
“我在听。”
林忱意识到不对。不是谢唯突然胆大，而是自己莫名变得敏感了。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令从前稳如高山的定力崩溃。他简直像正处青春期的……
哦，他似乎本来就还在青春期。那没事了。
“……真是的。”
“你是不是又走神了？”
“讲到B是错的，对吧？”林忱深呼吸之后，整理好表情，刻意摆出往常沉着的样子。
“啊……嗯，有听就好。”
谢唯眨着眼盯了他一会，才有些迟钝地说下去。
今天的林忱很奇怪。
明明只是在讲题，他却总心神不宁似的，还会偶尔露出与平日风格迥异的呆滞神色。
那个面瘫！在发呆！
难道世界末日快来了？
“我说，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了？”
“看你老是心不在焉。”
谢唯说着放下笔，把手伸向林忱的额头，但却半路被拦下。“让我摸一下嘛，是不是发烧……”
“没事。”
林忱把着谢唯骨节分明的手腕，同时为自己下意识出手而懊悔。
事实上他确实脸颊发烫，但理由过于难以启齿，以至于身体自动选择了阻拦。
“可能有点累。”
“做值日的是我吧，没记错的话。”
谢唯撇嘴打岔道，旋即又摇了摇尚被紧紧握住的那只手。
“以及，您想捏到什么时候？”
“……我错了。”
缩回手，谢唯稍稍低下头。
林忱从不会对她说“不好意思”。
比起那种客套的道歉方式，他更习惯使用“对不起”或者“我错了”，这类相对亲近的说法。
至于原理，谢唯也不是很懂。
“咳咳，那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
“报告老师，我忘了。”
“我想也是！哎，那看来只能从头开始了。”
一道题说三遍，脾气再好也得开始烦躁了。但谢唯只是轻描淡写换了草稿纸，边整理思路边第三次写下解法。
其实文科的题，直接用前面写的来解释也无妨。
但谢唯更习惯边写边讲：“这次可要好好听了！”
“报告，在听。”
林忱坐得端正，一板一眼回答。谢唯瞧见了，扑哧一笑：“……也不用那么正经啦。”
“明白，长官。”
“喂！”
不愧是讲了三遍的题，过程有条不紊，很快帮林忱理清了条理。
“还有哪里不会。”谢唯撩起因低头散落的发丝。
“等我做完再说吧，你先写你的。”
林忱写了两笔，想起什么，倒了些水在杯盖里推过去：“对了，喝点。”
“我……”
“你下午没带水杯吧？”
谢唯呼之欲出的推脱被一秒击退。
和图书馆那次天然的行为不同，这次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后，林忱脸上隐隐有些紧张。
他就是想这么做，没来由的。
但这好像是、那个……间接接吻吧？
虽然图书馆里林忱轻易带过了这方面的话题，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却完全找寻不到那时的轻松心情。
那么淡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杯盖举在半空，谢唯迟迟没伸手接。
“要不，我先去洗一下……”
受不了内心没完没了的罪恶感，林忱倏地起身，但面前沉默的女孩却在这时接过杯盖。
唇轻抵在边缘，她小口喝尽了水，随后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下嘴唇。
“……还要。”
杯盖被递回林忱面前，谢唯小声说。
砰。
有什么被射中了。
“好。”颤抖着说完这句，脸上竭力维系的冷淡已近乎分崩离析。
再次接过盛满水的杯盖，两人头却都是低的。
“还要吗？”
“够了。”
“是吗……那继续做题？”表上显示马上要下课了，但林忱还是问。
谢唯也注意到了时间：“休息会？”
“……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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