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呃，该用哪个公式来着？”
埋头陷入沉思的少年探出手，准备在抽屉找出难得能派上用场的数学课本。头顶的灯忽地闪入视线，他因而眨巴着眼看向四周。
很安静。
林忱其实不讨厌晚自习的气氛。
灯光，人影，沙沙写字声。大家看起来都忙。比起便利店、西餐厅或者肯德基——他周末偶尔会去的码字地点——要安静得多。
“唉。”
虽然这份安静大部分是献给所谓的应试“学习”这点多少令他郁闷就是了。
再者……
他的目光不自觉侧向空荡的邻座，谢唯还没回来。
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做了半页。在此期间，林忱已不知朝走廊看了几回。当然，其结果不言而喻。
要等的人仿佛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迟迟不肯出现。
“太蠢了。”林忱想。
没有什么比白白浪费时间更愚蠢的事情了。在明白自己简直像个幽居明月楼上的怨妇后，林忱决定振作起来。
他用手腕托住脸，重新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原来如此，是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啊。”
对了，他本来是要查找课本来着。稍作大意的间隙，不留神就被思绪带跑了——这是今晚的第几回，已经忘了。
他悻悻放下笔。
这时，半掩的前门被推开了，一阵夜风趁虚而入。眼睛闭而复睁，就见谢唯抱着两本书默默走进来。
她似乎看见了林忱。只是很快低下头，因而分不清喜怒，脚步倒像灌了铅似的慢下来。
“咳……。”
然不管如何，座位在这，她再抗拒也只能缓缓接近。林忱尽可能平淡地注视着她，握笔的手有些出汗。
他要在这里问清楚。
哪怕对方直言反悔，也比一直刻意绕着自己走要好得多。
终于，谢唯来到跟前。校服拉链在襟前摇晃，脸颊像抹了淡胭脂，嘴抿着。在她迟疑的注视下，林忱吸了口气。
“我……”
“戳。”
背后是手指轻碰的触感。他转头，见一脸和善的班主任两手揣在腰间，口红勾勒出的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
“出来一下。”陈倩倩命令道，随即出了教室。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谢唯默不作声地坐在位置上，放下书，余光却跟随着从容起身的林忱一并溜出门外。
她尝试竖起耳朵去听，奈何教室的窗玻璃隔音效果着实给力。只有两人面对面的模糊影子从窗上厚涂的花纹那头透过来。
不知是放心还是怎样地，少女叹了口气。
“本来是做好准备才回来的呢……”
一会他回来，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她翻开方才带走的作业本，费尽心思搜刮出的题目周围是老师在她软磨硬泡下写上的分析。
并非真的心存疑虑，单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仅此而已。
“唉。”
在门缝漏进的风声里，少女象征性地紧了紧衣袖。
同时，走廊上。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在林忱走近站好之前，陈倩倩交叉手臂，不乏无奈地问道。
“先说好啊，倩倩姐，晚自习的申请我可是好好交到你办公桌上了。”
“不是这个！”
“欸，不是吗？”
“而且就算你一声不吭的来了，我也不会赶你走。想主动学习是件好事。”陈倩倩说。她稍稍跺了跺脚。
“呼，有点冷啊。”
“嗯，天开始转凉了嘛。毕竟是秋天。”林忱点头。
“既然知道，那就别再跟我兜圈子了。早点说完就放你进去。”
明明冷得哆嗦的是自己，陈倩倩依然逞能地这样说着。
“您是说早上的事吗。”
“你是故意的吧。”
“谁知道呢。啊，姐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检讨还没写呢。”
林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摆出准备返回教室的架势。
“那我可得赶紧回去写了，三千字呢。”
“欸，你等、等——等一下！”
被眼前这人说啥做啥的执行力震惊到的陈倩倩费了好大劲，才以揪住衣领的方式阻止了他。
“怎么了，倩倩姐，人命关天啊。”
“我说你啊，平时交作业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一篇检讨还看得挺重。”
“这个，毕竟那老头一副再不听话就吃了我的表情。”
“……噗。”
陈倩倩扑哧笑起来，带着恬淡香气的手轻轻捏了捏林忱的脸颊，并在他流露出无奈后才放过他。
“你这小子，总贫嘴。”
“所以呢，你喊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别再惹事吗。我答应还不成。”林忱瞄着教室里说。
“是吗？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去，那我也不拦你了。啊~~好不容易帮某人免了检讨，看来是白忙活了啊。”
“……你去找那老头了？”
见林忱的态度忽然端正起来，陈倩倩又免不了一阵轻笑。她笑眯眯地拍拍林忱的肩膀。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下次真的别再犯了，知道不？”
“是，我一定遵纪守法。”
“哼，你个小滑头，每次都这么说。好了，进去吧。”
“是。辛苦了。”
对于摩挲着手臂、似迫不及待想要躲入室内的陈倩倩，林忱报以微微一躬，回了教室。
说来也巧，放学的铃刚好响了。
“哟，小唯。晚上作业写完了没？”
顾梓叶照旧外套缠腰的打扮，挎着单肩包跳到谢唯桌边，哭丧着脸说。
“喂，你有听见吗——小唯？”
“呜。”
被晃醒的谢唯眨巴着眼看向好友。然而解释肯定是想不出的。耳听从后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匆忙将桌上的练习册揽在包里，站起身。
“走、走吧。”
“欸——我还想找你借一下今晚的练习……”
“我带在书包里了啦，路上给你。”
说着，她俩从前门离开了。
林忱站在座位上，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咂了咂嘴。不知道是不是倩倩姐一番话的疏解，他好像没那么郁闷了。
不过，仍旧有些堵。
“啊呀，走掉了。”
纪栈一背着书包走过来。林忱看了他一眼。
“走吧。”
在夜灯下，小道旁的宣传栏投下昏暗的影子，两人踏影而行。晚风有些寥落地扑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明天你还来吗？”
“晚自习？”
“嗯。”
“看情况吧。”林忱说。
“是吗。”
到了路口，纪栈一挥了挥手。
“人还没走远。如果有话要说，就追上去。”他说。
“不用你说。”
“拜。”
在林忱嫌弃的视线里，他笑着跑进了自家的楼里。
“追上去……吗。”
红书包就在不远处。谢唯一面走，一面不时对滔滔不绝的顾梓叶笑着附和两句。路灯把黯淡的橘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周围没什么杂音。
林忱跟在后面，直到踏进楼梯间，驻足在一楼与二楼交界的角落。
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走进去的声音。
门关上的声音。
林忱站在那里，像固执地在等待什么。在双腿起了一层发寒的疙瘩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迈开脚步，登上台阶。
他从二楼的那扇门前经过。
走廊没开灯，黑乎乎一片。门缝下透出里头的灯光，有些刺眼。
“呃……？”
在林忱马上要朝三层走去之前，在那之前。门忽然传来异动。里面的人似乎在交代着什么，随即打开了大门。
“唔。”
已经脱去校服，只在里边穿着稍短的背心、外头裹一件淡黄色外套的谢唯重新走了出来。她刚关上门，回过头，才发现站在黑暗里的林忱。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
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但她也许有些局促。
“你这是去哪？”
林忱实诚地问。
“欸？”
“难道说……？”
背后的门里似有什么动静，谢唯慌张起来。
“总、总之，先去你那里！”
她推搡着林忱朝楼梯上走去。
“这是怎么……喂、别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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