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皇城的宫殿群在黯淡的天光之下依旧显得金碧辉煌,重叠连绵的楼阁殿宇宛若一座座高山峡谷,遮住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风与初晨微弱的阳光。
作为专供朝觐使臣或上族贵宾休憩娱乐之所,熏风殿与帝宫中央主轴的常朝宣政殿只隔了一处花叶繁茂的玉芙园,与一道蜿蜒淌过王公桥下的金池之水,奇异的七彩光辉在这方小小天地氤氲流转,竟让眼前的花鸟虫鱼四季如春。
长夜将尽,殿内华光一暗,丝竹之乐戛然而止,高大的殿门无声开启,一行行珠光宝气的美人拖着长长的舞袖翩然退去,带起阵阵旖旎的香风。
掠过重重淡金帷幕,微弱的烛光在突然涌入的冷风中轻颤摇曳,映亮了案前一张醉意朦胧的男子侧颜,晦暗的光影交错下,有酒汩汩倾入杯中的声音,随着那人夸张地向后仰起头颅,喉中继而传来吞咽美酒的畅快声响,如墨的长发肆意披散,在张扬的风中轻轻舞动。
周围光线收敛,大门悄无声息地再度合拢,醉人的暖意复又缭绕升腾,那人弃了干涸的酒壶,在珠光闪烁的案几上一阵摸索,皱眉推开手边倾倒的玉冠,口中是宛若梦呓的细语喃喃:“酒呢……快来人,上酒……”
噗的一声闷响,手中的金樽跌入身下纯白的绒毯,残余的酒液晕染殷红一片,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一双玉手从暗处伸来,细心为他整理身前敞开的衣襟,温润的触感从胸口传来,甜腻的话语轻轻拂过耳畔:“公子,天亮了,莫要再喝了。”
“你是……”男子微微睁开双眼,微光在涣散的眸中缓缓聚焦,映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美人娇颜,却是他昨日唤入宫中作乐的妓家女子。
他晃悠着飘然的手指轻点在她小巧的琼鼻之上,微微一笑,“连你……也敢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公子言重了,妾身只是觉得……”美人话音一顿,不动声色地将散落一地的玉壶金樽置入盘中,微微看了眼身下软倒的男子,不禁叹息一声,盈盈起身,“这般狂饮一夜,总归对身体不好。”
男子闻言一呆,沉默片刻,忽地摇头大笑,“你倒也好生有趣,竟会不知……这点小酒,又岂能伤了斗宗之身?”
美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轻笑道:“公子若是无碍,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方才将军派人传话,请公子准备参加今日朝会,事关重大,待妾身为您梳洗一番……”
话音未落,醉卧在榻的男子忽地抬手一撑案几,一把将身前的女子扯入怀中,一声惊呼响起,盘中精致的酒具再度四散洒落,美人一个踉跄便跌进了一处温暖所在,还未待她回过神来,便觉男子钢铁般的臂膀已然将她牢牢地拢入他宽阔的胸膛。
她愕然抬头,却见面色绯红的他正吐着浑浊的酒气微笑低语,“什么朝会,什么将军,理他做甚……”
美人不安地略作挣扎,却也不敢当真触怒这位显赫公子,只得娇躯一软,温言劝诫:“还望公子以大局为重,只管前去议事,妾身还在此处候着便是。”
“哼,议事议事,无非是议那丫头的婚事,一推再推,百般不愿……我便真的,真的如此讨人嫌么?”他顿时目光一寒,手中微微用力,引得怀中女子一阵吃痛,“倒不如将你娶了回去,也好过娶那不知好歹的丫头千倍万倍!”
美人心中一惊,慌忙低声说道:“公子不可,妾身一介风尘女子,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又岂敢与公主殿下万金之躯相提并论……”
“怎么,连你也不愿意?”男子沉声低语。
“不是的,”美人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他冰凉的唇齿,沉默片刻,还是苦笑着轻声开口:“承蒙公子三月来的恩宠,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即便公子心中有着万般苦恼,还请您稍作隐忍,切莫因妾身而污了公子的名声。”
“呵呵,名声……”男子忽地嗤然一笑,“没想到,这世间竟还会有人关心我的名声。”
“公子,”美人担忧地望向身侧的男子,却并不知他意有所指,只柔声宽慰道:“无论何事,妾身希望公子莫要再这般下去。”
半晌,只听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叹息,男子默然松开了双手,美人只觉浑身一轻,匆忙坐起身来收拾起周遭的残局,“公子稍候,待妾身为您端醒酒汤来。”
男子望着黑暗中兀自忙碌的少女,微微一笑,“不必了,这酒非但难伤我身,便连醉人都是费劲的很呢。”
“呀,斗者皆是这般厉害的么?难怪我爹爹当年做梦都想成为一名斗者……”她回眸一瞥身后的人影,却见那双阴影中的眼眸此刻竟是醉意全无,璨若星辰。
“这便厉害了?”男子微微诧异,随即摇头抚掌大笑,“太没见识!”
美人却是不以为忤,自顾自地振振有词:“那是自然,那些常来光顾胡玉楼的男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豪侠,哪一个不是自诩千杯不醉,可似公子这般一夜豪饮十坛白玉腴的,妾身却还从未见过呢。”
“买醉之人,自是要一醉方休才好。”男子低声喃喃。
“那公子是不愿醉咯?”美人将一应酒具皆整理妥当后交予殿外侍从,复又端了一盆温水款款走来。
“非是不愿,只是不能。”他接过温热的面巾拭去脸上缭绕的酒气,却是露出一张英挺俊朗的青年面容。
美人不满地嘟嘴嗔怪,“公子既不愿醉,又何苦糟蹋了咱家陈了整整十年的白玉腴,真是暴殄天物。”
男子微微一笑,刚欲开口,却见屋外忽地天光一暗,一道犀利气劲透过门缝倏然射入他提前张开的粗糙掌心,转而化为一枚电光流转的幽蓝纸鹤。
“天啊,那是什么?”少女顿时惊呼出声,险些握不住手中水光摇曳的金盆,对方却是漠然展开纸鹤一目十行,随即便五指握紧,掌中骤然闪过一阵凄厉电芒,再松手时却已空空如也。
男子隐去紧蹙的眉宇,摆手笑道,“无妨,只是我那家中的二弟,最近又有些皮痒罢了,惊扰了美人,还望见谅。”
“原来如此。”少女闻言不禁长舒一口气,掏出一柄精致的玉梳来到男子身后,“不愧是斗宗,便连看封家书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斗者们可不只会喝花酒和看家书,日后若有机会,本公子带你多多见识一番才好。”他在她看不见的黑暗中低垂着眼帘,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美玉。
“真的?”少女不禁心中雀跃,却又忽地神色一紧,手中动作加快,来到他的身前捧起案上的玉冠细心地戴在他束好的发髻上,正正地将一枚金簪插入,轻声说道:“妾身可得抓紧时间了,辰时的钟声一响,朝会便要开始了。”
“让他们等着便是。”对方却是不以为意,微笑着一挑美人娇俏的下颚柔声说道:“你只管放宽了心,一切,有本公子担着。”
曙光一现,整座古老的青阳便从黑暗中苏醒了过来,巍巍然舒展开他宏伟辽阔的身躯。最后一丝阴影尚未散尽,城内的大道已是车马粼粼、市人匆匆,众多峨冠博带的官吏混杂在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之中,匆匆赶往皇城参加今日的朝会。
“相国大人车架,闲人退散!”两名轻骑高举腥红令旗快马飞过,一路高声呼喝,来去匆匆的行人慌忙“哗”的一声四散退开,随即一辆应龙拉拽的四轮轺车隆隆碾过繁华的长街,直直奔入皇城幽深的门洞。
晦暗的车厢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仔细端详着一封奇异的文书,显然是经过了惨烈的战火与反复的翻阅,白底银纹的华美封面已然血迹斑驳、褶皱纵横,只是中央那朵妖异绽放的彼岸之花依然闪烁着淡雅出尘的紫色光辉,映亮了老者阴沉的面容。
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戛然而止,老者费力地向前探出身子扶住车内的把手,一把掀开厚重的幕帘,一阵冷风突兀袭来,令他忍不住捂嘴轻咳出声。
“裴相辛苦,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一道声音蓦然响起,仿佛立起了一面无形之墙,将凛冽的寒风尽皆阻隔在外。
待老者适应了车外敞亮的光线,只见大将军曹炎烈正微笑着替他揭起幕帘,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将他托下了车架。
“别的无需多说,咳咳……我且问你,这封密文究竟是真是假?”老者尚未立稳便迫不及待地自怀中摸出那封白色文书,一把抓住将军有力的右手急声追问。
“千真万确。”将军望着老者浑浊的双眼认真回答,“的确是魂族高层印记,圣人以下,做不得假。”
“如此,倒着实有些出人意料啊。”老者微微叹息。
“眼下我大秦前有狼,后有虎,这魂族又来掺上一脚……裴相,此事你怎么看?这矿山,我们给是不给?”将军轻抚长须,苦笑着说道。
“给,当然要给!”老人断然决议,竟是不带有丝毫犹豫,“如我所料不差,这是对方有意襄助我等。”
“裴相的意思是……魂族要对雷族动手?”将军目光一凝,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此事便非我等所能轻易窥伺了,我这就传令下去,将原本预定给雷族的三座矿山,全部交付魂族。”老人微微摇头,将手中的文书纳入袖中,“一会儿朝会之上,还望将军与雷族少族长再周旋一二。”
“这点你大可放心,那小子虽然棘手的很,但再拖两天等青衡归来,还是没问题的。”将军慨然应诺,稍作迟疑,接着说道:“只是魂族那边只要了一座矿山,我们……”
“他们会明白我们的心意。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手,就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裴毅望了眼远方隐于重重雾霭深处的熏风殿,一挥长袖寒声低语:“走,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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