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镜照顾得周到，就连家仆侍女也一并派来，苏言在京城赴宴不能像在涔水一带那样随意，得着正装，她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她坐在镜前，一侍女走来，问过了好，便着手为她修整妆容，更换新衣。侍女叫水雁，看着和苏言年龄相仿。水雁为苏言搽上些脂粉，描细眉抿红唇，又拿笔在她眉心点花钿。
苏言闭眼任她摆布，觉得笔尖冰凉，描得人痒，却碍于颜面，只能老老实实地忍着。
沉默间，水雁停了手，笑道：“旁人都道苏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应是高大英气的，如今见到更是惊喜，苏将军生得多好看。”
苏言从没被旁人夸过好看，一时间窘迫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没人关心长相如何。”
“说的是呢，”水雁说，“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叫我们京城的姐儿们都佩服，不用靠男人活，多好。”
苏言不语，这话她是真不知该如何接了。
先前慕容阁嘱咐过她：这接风宴比皇后的生辰礼还重要，看在五皇子的面子上，世家重臣都要来参加。在接风宴上他们更加不受拘束，这对慕容阁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自有目的。
宴席摆在桦山顶上一座宅子里。那宅子划在萧家名下，专供迎客、庆典之用，慕容阁明面上还和萧家交好，这宴席摆在宫里不合适，这里便成了不二选择。
“恭迎五殿下——恭迎平南大元帅——”门口的太监扯开了嗓子唱名儿，世家齐聚一堂，除了秦家——秦家是皇后的娘家，这些老头心里精明得很，总不愿意带他们玩儿。
苏言在队伍尾端进场，居于下座。她身披一件墨绛红鹤纹大氅，内衬米白对襟小褂，下着水红长裙，一头乌发半编半散，发间插一根玉制的流苏步摇，她挺立于皑皑白雪之中，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水雁选的衣物颜色正好，能够最大程度地抓住世家人的眼球，在一众小家碧玉的京城女眷中格外张扬。其中一男子居萧谨座下，自打苏言进院子起，他便毫不掩饰地盯着苏言。苏言心道：他应就是萧家嫡长子萧弃规，萧良寅。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待人都到齐，萧谨便与慕容阁并肩而行，带人进屋。侍女流水般于座间穿梭，端上各色菜肴酒水，给暖炉填柴旺火。
萧谨说了好些寒暄的客套话作开场白，苏言无心细听。薛晓、柳虔二人在苏言身后坐着，这场宴会没他们说话的份儿，他们只是来凑个数。薛晓故意戴着之前那张面皮，不穿黑衣，不佩围巾，正装绾发，板板正正。这样的薛晓罕见，苏言觉着稀奇，不禁多瞟了两眼。
苏言平时喜着红色，服丧一年后便换回了陈家军制服，如今又换正装，却也还是突出她特点的一水赤红。薛晓在苏言身后看她许久，她目光每次瞟来都能和薛晓撞个正着。
算了，看就让他看吧，苏言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过不久就又要换下来了。
开场白后，众人便能自由走动，互相攀谈起来。对苏言感兴趣的人不少，都凑过来冲她打招呼。陈墨居于慕容阁身边，正与萧谨、叶天恒等人洽谈，顾不着她，她便只能以笑脸相迎，压抑着不快，礼貌地应答。
萧弃规端了象牙酒盏来，作揖笑道：“人道小苏将军身量高大，力量可与男子匹敌，如今一见却是惊喜，大名鼎鼎的巾帼将军竟是这样的美人一位。在下萧起，字良寅，敬将军一杯。”
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言本想以茶代酒，但那边站着等候的小太监会看颜色，提着酒壶上来便给苏言满上了。苏言看着一盏即将溢出的酒液，深吸一口气，打算硬着头皮灌下去。
薛晓在后面蠢蠢欲动，柳虔猜他是要给苏言挡酒，一把把他按回去，伏耳低语：“这酒你不能挡，挡了便是坏慕容阁的事儿，更是坏苏言的事儿。”
薛晓这才作罢，目光却紧锁萧起，似是想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萧弃规平时作风奢靡，尤喜美人，他花大价钱搜罗了各色美人藏在自己府上，不论男女。苏言长相娇小可爱，气质却英气非凡，那气质是长期习武，且真正在沙场上滚过一遭的人才能够拥有的。他在自己的众多藏品中寻不到第二个苏言，所以他对苏言非常感兴趣。
正在苏言举起酒杯，硬着头皮要喝时，乔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苏言身后，从她手中接过酒杯，笑道：“苏将军习武，沾酒要伤身，这一杯就由我替她喝吧。”
乔安的突然出现是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乔老将军逝世前，这位乔三小姐鲜为人知，被带到京城几次，都作为乔老将军的眷属，安静斯文地站在父亲身后。
苏言愣了，柳虔也是。柳虔目瞪口呆地看着乔安灌下酒液，又见萧弃规不怀好意看向两个姑娘的目光，心里无比想要暴起将那张贱嗖嗖的脸狠揍一顿，这回便轮到薛晓拼命按住柳虔了。
薛晓是身份未公布，得把王牌捏到最后，而柳虔是真的人微言轻，在朝官之中，他一介酒楼楼主的儿子，人微言轻，根本排不上号。若不是苏言有心，他还真不一定能坐在这里。
无力感如蚕丝般将他团团包裹，束缚其中。
薛晓按着兄弟的肩膀，张望了一圈儿，道：“叶启没来。”
柳虔哼道：“不来更好，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薛晓啜饮一口杯中酒液，叹道：“这陈酿贵的很，不愧是萧家。”
“……”柳虔没接这茬，忧心地看向乔安纤细的背影。
“放心好了，乔安比你能喝，”薛晓腾出手来拍了拍柳虔的后背，“倒是苏言，可千万不要沾酒。”
因为按捺不住好奇心，薛晓在涔北偷偷问了刘慕些有关于苏言饮酒的问题，刘慕毕竟看着苏言长大，这些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真相后，薛晓再不敢放心苏言沾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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