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慕挨了骂，为他们送行的时候敛起笑容，整个人看起来严肃许多。陈墨曾在书信里嘱咐他多照顾月谷一带，他先是忙于秋收，又要应付户部和税官，一来二去就将其忘了个干净。
待到离开都护府，苏言对陈墨说道：“还是给刘叔安排几个帮手，偌大一个涔北上下都指着他一人忙活，实在是有点勉强他了。”
陈墨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气已经消了许多，现在只觉得疲累，不想谈论这些公事。苏言见长兄沉默不语，话锋一转，唠起了家常：“嫂子等大哥等得苦，去关心她了没有？”
当初陈墨本欲好好把乔蝶迎进家，谁知大婚前一周，凡城便出了事，陈升夫妻双双离世，他得守孝，就一直没能给乔蝶摆一个盛大的婚宴。在那之后，陈家军战事吃紧，陈墨又离不开，乔蝶便和妹妹相守，每天盼他来涔北看自己一眼。
苏言知道陈墨心里有愧，知道他想要好好补偿乔蝶。
此次赴京，乔家两姊妹也随行。苏言暗暗推了陈墨一把，示意他去马车里看看乔蝶。
那边乔安已经乘上了柳虔的马。上回柳虔把她从匪窝里救了出来，打那时起，乔安便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乔老将军逝世，没人能再干涉她的婚嫁，她如今想跟谁就跟谁。
柳虔身着陈家军的暗红色制服，看着沉稳不少，当初那个红衣猎猎的少年郎已经蜕变为陈家军一名强大的将领。苏言看着他们，又看看陈墨调转马头朝车而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心道：我这大哥何时能像柳虔那样开窍啊。
陈墨是个天才，自幼文武双全，但他长期苦读、习武不辍，虽然他不论在官场还是在战场都如鱼得水，在情爱方面却还是淡漠了些。陈峰和陈温也不是八卦的人，陈家兄妹里也就苏言能关心关心他们两个。
一路疾行，天空连着阴了数日，乌云层层密布，黑压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陈墨担心路上会下雨，便催促众人加快脚步。但越往北天气越冷，雨水没见影子，将进京城时却飘了雪。
苏言第一次见到下雪，便是这样的鹅毛大雪，她骑在马上，新奇地环望四周。冰晶飞卷，掀起阵阵洁白的旋风，苏言用手接了一片雪花，那冰凉的小东西很快化在她掌心里，变为水珠一点。
天地一片素净。
苏言耳朵冻得通红却浑然不知，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中满是兴奋与喜悦。阿黑从她对襟中探出脑袋，它和苏言一样，也是第一次见雪。恰巧一片雪花落到它的鼻尖上，小猫儿吓得一缩，伸出粉嫩的舌头舔掉了融化的雪水。
苏言大笑，一旁骑在柳虔马上的乔安也笑，用象牙白的宽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苏言见她笑得好看，也不好意思再张扬地哈哈大笑，悄悄敛了嘴角，任小猫从怀里钻出，坐上她肩头。
先前薛晓便叫苏言穿了棉衣，此时又拿了一件斗篷为她披上，宽大的兜帽将她鬓发一并罩住。霜叶红的斗篷随她在雪中跃动，若冬日雪地里一簇温暖而明艳的火苗。
“大哥仔细别冻坏了嫂嫂，还不去给人家披件衣服。”苏言被薛晓这动作提醒了，加速上前赶上陈墨，笑着对他说。
“你跟你嫂嫂怎么比跟我还亲了，”陈墨伸手在小妹鼻梁上刮了一下，“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你嫂嫂在马车里，我方才还叫人还灌了汤婆给她，冻不着的。”
苏言一吐舌头，又放慢了速度退到薛晓身边。薛晓问她：“你何时变得如此好事，人家给不给妻子披衣服也要管。”
苏言一听不乐意了：“我哪能管我大哥叫‘人家’？他可跟我正儿八经地亲！”
薛晓哭笑不得：“你哪儿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形容词，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有人用‘正儿八经’来形容关系好的。”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苏言摆摆手，忽又直起身来，喜道，“好呀，终于到京城啦！”
薛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远处有一面高耸而坚固的城墙，再离得近些便能见到一块古旧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京城。
这便是北虞百年历史刻下的痕迹。
薛晓看着那块风雨斑驳的石碑，心中五味杂陈。他十四岁从深宫禁院里冒死逃出去，二十三又随众回来，其中已过九轮春秋。
略有些褪色的城门大开，礼部尚书秦一镜走在队伍最前头，亲自来迎接他们。慕容阁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后一个马头远的陈墨，许多年前他初次入京，那时可没人迎他，跑了这么远的路，却连接风洗尘的宴席都没有一场，如今的陈墨是真的不同以往了。
“微臣恭迎五殿下。”秦一镜首先对慕容阁行礼，随后又转向陈墨，“路途遥远，大帅辛苦了。”
陈墨微微回以一礼，道：“劳烦尚书了。”
秦一镜是皇后的侄子，且有真才实干，这才爬上来这样高的位置。
秦一镜骑在马上，示意众人不必下马行礼，随后带众人入城。
苏言从没来过京城，觉得处处新鲜，又怕旁人瞧见了笑话她没见识，强压了想要东瞧西望的心思。京城比地下城还要繁华许多，若苏言见过京城的地图，她应发现这座城是方正而规整的，以主干道为轴心，就连街市与道路都一一对称。大小店家、住户星罗棋布，街上车水马龙，往来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就如今京城上层纸醉金迷的程度，比起九年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薛晓并不似苏言那般开心。他印象中的街道和酒楼一如当初，可他明白，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他所陌生的样子了。
秦一镜领他们到安排好的住处去，将行李马匹尽数卸下，沐浴更衣后又要去赴接风宴，除了慕容阁——他自然先要回宫里去拜见皇上和皇后。
余下一座院子予陈家军众人住，乔家姊妹被人引着去找乔二少——现在应该叫他乔小将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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