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刚才……叫他什么？”苏言走到两人之间，背对着陈懿。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陈峰不知如何回答，于是陈峰干脆闭口不言。
“你们一直在骗我？只有我不知道你是谁吗？”苏言转身望向陈懿，几个时辰之前还闪烁着愉悦的眸子，此时却充满了失望。
“不是的，只有我认出来了。”陈峰解释道，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肩，却被她一掌拍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伤心吗？”苏言向陈懿用力挥出一拳，后者没有躲闪，硬生生接下。
陈峰不可置否。
苏言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对‘薛晓’这个名字本来没有恨意。就算是当初你直接来救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都会跟你走。我生气，是因为你们欺骗我。”
当苏言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明明他的伪装十分完美，没有丝毫纰漏，却一次一次地被识破。
“刺啦——”一片寂静中，苏言大步上前，伸手撕下他脸上长时间戴着的面皮。他迅速闭上眼睛，好像一个久居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太阳，被强光晃住。
青年的面皮之下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右眼下标志性的泪痣，以及左侧额头上一道小小的伤疤，无一不代表着主人的身份。
“真是厉害，你靠这个瞒了我大半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陈懿，还是薛逸尘？”苏言歪头问道，手中的半张面皮掉到了地上。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必如此……”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言颤抖的声音生生打断。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你觉得耍我好玩吗？为舅母立的石碑，为费劲借来食梦貘，为我买下的水晶，护身符，都是假的吗？”苏言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失望。
他没有反驳。
“我苏言这辈子最恨三种人，”苏言对他怒目而视，提高声音说道，“一是有手有脚，非要去偷鸡摸狗的人，二是敢做不敢当的窝囊废，三是欺亲骗友，借此无往不利之人，现在在我心里，你样样都占！”
陈懿，或者薛晓，像是石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半块面皮还挂在脸上，他也不去伸手撕下，任凭它像破布一样在风中摇曳。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你的确救过我，所以我不会现在跟你动手，但在这之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瓜葛。”
苏言叹了口气，拽住陈峰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四个走吧。我们凭陈家原来的声誉，还有大哥在北方的官职，照样能组织一个反叛队伍，给舅舅、舅母报仇。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现在就走。”
“你确定吗？”陈峰有些惊讶地问道。
“确定。我不想呆在这儿了，一刻都不想。”苏言闭上双眼。她那么相信这个多次救过自己，帮助自己的人，可他却令苏言失望了。不是没有人告诉她，提醒她，只是她不愿去听——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可现在是她看走了眼，错信了一个贼。
多么荒谬而可笑啊，苏言想。
陈峰认真地说：“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如果你确定，我们三个都会都跟着你走。但你要想好了，你还需要食梦貘，还需要韩翊的诊治……”
“不必管那么多了。”苏言说罢，转身离去。
眼看着两人交谈着远去，薛晓靠着身旁的柱子滑下，坐在了地上。
陈墨听说了苏言的决定，并没多作评论，只是点头。四人趁着夜色的遮掩，摸出了山寨。
“一路向北，目的地是涔北，蝶儿也在那里，”营地外，陈墨翻身上马，同时向弟妹们说着自己的计划，“走路当然太慢，我身上还有好些银子，足够换这四匹马，我把银子留下，也不白骑慕容韵的马。天亮后，我们大抵就能到镇上去了”
一轮月圆，马蹄声在竹林山西边的桃树林此起彼伏。苏言伏在那匹枣红马精壮的背上，策动马鞭。夜晚的清风吹拂着她那未来得及束起的黑发，带来些许寒意，也带来了那悠扬悲婉的笛声。苏言听到笛声，呼吸一滞，随后狠狠摇头，用力策马北去。
“你把他们放走了。”山寨内，薛晓一曲奏毕，身后便响起了慕容韵的声音。
“嗯。”薛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四人离开的小路上。
“你呢？你还会留在我这里吗？”慕容韵站在他旁边，问道。
“我就算想走，你也不会让我走啊。”薛晓轻抚着黑色的笛子，指尖反复划过笛身上的“弦月”二字。
“得了吧，我可关不住你。”
“以前明明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可现在却知道为别人着想了，”慕容韵露出笑容，悠悠地说着，“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还把可以利用的人赶跑了，你说，你到底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希望他们平安罢了。在战场上，他们的安全永远无法得到保障，不是吗？”薛晓将笛子揣进怀里，回以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误会就误会吧。”
“是吗。倒也无妨，起码你还带来了一名大将和一位医师加入我们，放走陈家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慕容韵拍拍身上沾的灰土，“话说你还真喜欢待在房顶上呢。”
“高处没有遮挡，看得更远。”薛晓答道，心里却想：不仅仅是那样……屋顶上，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站的越高，摔下来就越疼。你小子好自为之。”慕容韵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跳下房檐，沿着小路离去。
慕容韵走后，薛晓的嘴角也缓缓落下。他取下别在腰间的牛皮壶，拿在手里晃了晃，红褐色的皮制品里传来叮咚的水声。薛晓拔开壶塞，抿了一口。
“慕容韵拿来的是什么东西……好难喝。”薛晓皱起眉头，将一壶酒尽数倒掉，酒液顺着屋瓦的缝隙流下，滴入土中，消失不见了。
薛晓将酒壶别回腰间，叹了口气：“好想喝那家小店卖的桂花酿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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