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刚过,节日的热闹犹在,火红的灯笼上覆了层层雪,那样子像个戴着白帽子的红脸娃娃。
平常日子到底不比节日,客人少些,戏子们也清闲些,即使有宾客,上场的也是那些并无名气的戏子。
“浅虞,我可否进来?”临画不断地敲门,眉间满是担忧,“多少天了,没好好吃过一顿!你的身子吃不消!”
不断地叩门,终于换得浅虞的回答:“你先进来吧。”
临画面露喜色,对着身后端着饭菜的丫鬟挥手,“端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般,透不过气来。
临画皱着眉推开了窗子,霎时,屋内的光线便多起来,让人很是舒心。
随后,临画便冲着床榻上的浅虞而去,那架势恨不得立刻把所有饭菜都塞进她嘴里,“我难得有时间亲自下厨,你就吃点吧!”
榻上的浅虞微微眯缝着眼睛,懒懒的不动,“放下吧,我会吃的。”说罢又看向临画,“饭菜也拿进来了,你就回去吧。”
临画面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喜色刹那间又消失了,阴沉着脸,“我回去?我若是回去了,你这饭可会真的吃?”她一把接过丫鬟手中的饭菜摆在了桌上,“你何时吃完,我何时便走!”
浅虞不得已这才起身,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即便不加任何装饰,也是清丽佳人。“称病只是对外的说辞罢了,我又非真的病了,你不必如此。”
她的一席话丝毫不能动摇临画的决心,只见临画很快摆好了碗筷,坐在一旁,“快,一会儿凉了味道可就变差了。”
浅虞忽地有些愣,这种被人担心着的感觉似乎从未有过,即使是父亲,即使是……墨上桓。
说来也可笑,不知为何,她虽能清晰地记着与父亲的点点滴滴,可那感觉无比陌生,那回忆那么冰冷,甚至,她生出了自己仅是个局外人的感受。而对于墨上桓,她记得他对她的好,每每想起,心中竟是……莫名的苦涩?
也对,都已是过去的回忆,怎能不苦涩。
“还发什么呆?快过来!”临画见她在出神,皱着眉打断。
浅虞这才下榻,在椅子上坐下。临画做的饭菜很简单,也很普通,但由于做菜人的手艺和用心,这简简单单的饭菜也是人间佳肴。
她很听话地一口接一口吃着,临画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这样才对!”
浅虞不语,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扒饭,只是动作有些无力,临画看在眼里,也只当她是因为多日没有认真吃饭的缘故。
“临画姑娘,一会儿您还有场戏呢,该回去准备了。”一旁的丫鬟提醒道。
“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临画一惊,玉掌轻拍桌面,懊恼道:“近来事太多!过得如此糊涂!”
浅虞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去吧,我会吃完的。”说着还象征性地又吃了几口看着她。
临画这才稍稍放下心,火急火燎地出了她的房间。
转眼间,那个开朗活泼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浅虞嘴角那抹牵强的笑也消失了,神情变得空洞,变得木然。
她的目光扫过妆台上的面具,简简单单的花纹,简简单单的样式,简简单单的颜色,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东西,戴在他的脸上也会光芒万丈,不是吗?
明明那晚还有那种一刀两断的决心,现在却只能独自咀嚼心中的感觉。她笑自己的冲动,笑自己的无能。
那种感觉,是得到了之后还来不及珍惜就失去,是心被晾在荒野上的无所遁形,是那种无论如何都盘踞在心头的苦涩,挥不去,赶不走。
她毫无意识地向妆台走去,在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那张凄美的脸庞,她不知怎的内心忽然就涌出了一句话。
“你真的是浅虞吗?”
这个种子像是一瞬间抓住了养分,破土而生,疯狂地蔓延。
她愣住了,她真的是浅虞吗?那个随性的浅虞会这样?会如此悲观?
她就那样呆坐了半响,脑中反反复复思索着这句话。最终,她看向窗外。
她的房间在二层,窗外便是颗柳树。她记得,春日里这棵树总是郁郁葱葱的,冬季一过,这条街上最先抽芽的就数它,起先是鹅黄,而后是浅绿,一点点加深,一点点长大。
无聊时,她总喜欢那小石子去打迎风摇摆的柳叶,虽然打中的几率不大,可毕竟能消磨些时光。不过,自从树上住了一窝麻雀后,她再没那么做过,取而代之的是时不时对着那窝麻雀说些有的没的。
“麻雀啊,听说城东那家糕点铺的糕点不错,真想去尝尝。”
“麻雀啊,听说那家茶楼新来了个说书的,真想去凑个热闹。”
“麻雀啊,有翅膀真好,可以飞呢。”
她总是支着下巴趴在床边,看麻雀一家飞来飞去的样子,“飞吧,既然有翅膀,就别辜负了。”
“自由,真好。”
可惜的是,现在已不是春天,深冬季节,柳树只剩了空荡荡的枝桠,堆积了厚厚的雪,了无生趣。
她想出去走走了。
她换上了平日里常穿的墨裙,一头墨发挽成最简单的发髻,披上披风,去了戏台。
一路上,她神色如常,却有些懒懒的,大抵是几日不踏出房间的缘故。至戏台,远远地她便见临画在一旁等候上台,手捧琵琶,神色带着些担忧。一见浅虞,她立刻喜笑颜开,险些把手中的琵琶丢了出去,“浅虞?你出来啦!饭可吃完了?”
浅虞浅笑摇头:“还没,想来看看你的表演。”
临画的脸立刻就黑了,“快回去吃!”
浅虞笑着用手指一戳她的脑袋,“你当我什么了?饭桶?”
若非看她精神好些了,临画定要把她硬推回房间里去把那饭吃完再放出来,“那你就挑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吧。”
浅虞笑着应下,去了最偏僻的一桌,静静地坐着。每每看到这丫头,她心下总会愉悦些,是因为她爽朗的性格吧!
此时锦笙楼的人并不多,客人稀稀疏疏地坐了几桌,三五成群地交谈着。反正还未轮到临画出场,她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最近这京城可真不太平!连墨家都出了事!”
“墨家?谁出事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墨家大少爷墨上桓,近日因生意上的事出城,却惨遭人暗杀,受了重伤,现下生死还未可知!”
“哎呦,真是作孽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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