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吗。”
沧溟回过头，但远处除了大臣们意外的尖叫和惋惜陆昔年发出的感慨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看向背着陆昔年石像的薛悯，又看着边走边哭的阮娘。
“丢不丢人。”
阮娘抽泣的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沧溟：“有妖能活万年那么久吗……我肯定活不到那一天了……”
“活的到活的到，祸害遗千年，你这种祸害就是几百万年也可以。”沧溟赶紧回头，眼眶也已经湿润了。
阮娘边走边哭，擦着眼泪却根本没什么用：“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还不如不去找他……”
李廷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给昔年建一座城，把他的石像供起来，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李廷的话更让阮娘哭的伤心。
“祸破出封印都要几万年，陆昔年这么补让人省心的臭小子，肯定要好几个万年才出的来，我都不一定能活到再见他一面的时候……”阮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李廷也有些不忍。
莫说是万年。
就是几十年李廷也未必能撑到那时候，想到这阮娘一把拽着李廷的胳膊。
“你……你赶紧去修……修仙……”
阮娘哭的一抽一抽，李廷疑惑的望着她：“我不想去。”
“那我连你也见不到了！我再也没有银子臭美了……”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夜彦怼了怼李廷，一个眼神让李廷连忙点头。
“狐奶奶你放心！我一定领着韩烨一起，一定有银子供狐奶奶吃喝玩乐。”
“可是没有陆昔年陪我了！”阮娘哭的更大声了，几百年里这是阮娘第一次失态放声痛哭。
而薛悯却一言不发，直直的盯着前方的路，背着陆昔年的石像看着苍穹之上。
“祸这个祸害比我还要坏……他肯定活的比我久的多……到时候破除封印比陆昔年还要快怎么办……”
接下来阮娘还是边哭边走，情绪一直都没稳定下来。
到了宫殿里歇息一下，沧溟还想问问薛悯的打算是什么，但看着他身旁陆昔年维持施法布阵的石像还是沉默了。
夜彦有自己的魔界要回去整顿，姜礼如今是狼妖也需要修炼，天下太平以后那些所谓斩妖除魔的正道一定会对他们下手。
阮娘现在晚上有金乌，就是白日，她的妖力也足矣应付，是大家分道扬镳，还是就在一起等着陆昔年。
原本在等沧溟开口的夜彦忽然道：“就照李廷说的去做吧，我们建一座城，姜礼继续开他的酒楼，昔年不喜欢女娲神脉，就唤曦神吧，我们这那座城里，等着他回到我们身边。”
沧溟看向夜彦，心想道你的魔界难道就不要了吗。
夜彦继续道：“我这个魔尊早就不当了，再说了，没有祸还有那些所谓的仙门子弟，他们不会放过我这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
夜彦的话让阮娘有了些淡定，陆昔年自己封印自己才把祸困在封印阵中，只是封印了，还没死呢。
想到这，阮娘心中也算是有些宽慰。
丫头一直想哄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笨嘴拙舌只能拍拍阮娘的肩膀。
沧溟点了点头：“好。”
薛悯靠在石像身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看着那陆昔年石化的手，薛悯仰起头。
我们，还有相逢的日子吗。
此时，在死牢里，李復跪在地上呢喃着什么，路过的狱卒啐了一口：“这个谋反的小人，因为他害死了仙尊！激怒了那祸神，连累的女娲后人也跟着被封印了！”
李復忽然别过头，被神剜去双目，他此刻的样貌极其狰狞。
“好吵……这里好吵……好吵……”李復唇瓣不停颤抖。
“李復。”
这熟悉的声音让李復脊背发寒，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狱卒喝了些酒，没有注意到在那墨发垂落间的血淋淋中，弥漫着几缕诡异的紫烟。
李復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停后退，直至退到冷硬的墙壁上。
李復这才发觉，自己慢慢的看得见了。
可是他的眼睛不是……
李復看着自己手腕上沉重的枷锁，身上的铁链磨着他的肌肤，而双目上的剧痛也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噩梦。
“李復。”
又是这个声音，李復被吓得不清，看向周围确定没人，他的心跳极快，对未知的，他总是充满了恐惧。
那个声音萦绕在耳畔不断回响，李復只能瑟瑟发抖，关在对面的死囚看着这曾经风光无限的“皇上”不由得冷笑。
可是下一刻，他觉得不对劲了，看向李復脸庞周围弥漫的紫色烟雾，整个人都有些迷惘。
李復也注意到了脸庞周围的紫色烟雾，这股熟悉的味道让李復倒吸一口凉气。
李復的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摁在了地上一样，整个脖颈都像是被提了起来，然后猛的撞到了铁铸的牢笼中。
没等李復喘口气，身子就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那铁铸成的牢笼此刻却变得不堪一击，直接裂开一个出口，在李復的眉心之中出现了属于祸才拥有的神纹，而那双狭长的凤目也有了蓝紫色的瞳纹。
这个眼神……
对面的死囚也坐不住了，想要开口喊，只见李復抬起手，隔空便扼住了那死囚的脖颈，微微一扭，便听见咯吱一声，死囚落在凌乱的稻草堆里瞬间就没了生息。
李復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眉间的神纹若隐若现。
至阴之体是他神魂附上的最佳容器。
陆昔年，你费尽心思弄了个封印阵，只是封印了我的神体。
祸的话让李復强作镇定，他知道祸在自己的体内。
李復捂着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道：“你……你不是被封印了吗……”
“你这身体我不习惯。”
“出去……”李復的声音沙哑。
“出去我就真的被封印了。”
迈着步子观察周围的一切，陆昔年拼尽全力也只是将他的神躯封印了，能承受神识威压的只有至阴之体。
李復浑身发抖，却又挺直了腰板，走一步颤一步，模样滑稽又可笑。
“他的薛悯活着，但是，我的陆子昂却永远离开了我。”
这是李復意识中徘徊的一句话，他不知道至阴之体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但一听名字就知道不代表什么好东西。
只是可惜他原本富贵无忧的一生，被那个仙界中的慕玉何毁了个彻彻底底。
在冥界，只要吞噬至阴之体就能给恶鬼带来无穷无尽的灵力从而壮大自己的实力，至阴之体也能成为神明忠实的信徒。
即便是没了心脏，也能为神明的意愿而存活，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类人。
当初遇到陆子昂祸是一种什么心情。
很高兴……有这样的信徒吗。
祸突然想念陆子昂在的那些日子。
只是很遗憾留给陆子昂的那些温柔都少得可怜。
自己一定在他的脑海里全都是那副暴戾的姿态。
很遗憾，在我这里，没能让你有人间家的温暖。
祸不曾理解过陆子昂，但他尝试着去理解陆子昂。
我真的尽力去理解你了。
神不会错，但是会有愧疚。
做我的魔徒，真的比不上陆昔年身边的散仙。
李復能够感觉到，祸的意识突然淡了下去，只留下有些迷惘的李復。
他不懂这六界中的恩恩怨怨，但他明白一点，祸没有被彻底封印，并且附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被他剜了眼睛这是不争的事实。
想来自己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原来比起神明居然这么无力。
神的一句话，就是万劫不复。
神的一挥手，苍穹日月皆黯然失色。
李復镇定了一下。
现在，活着最重要。
日落西山，李復看着巡逻的士兵，因为祸跟陆昔年打起来导致现在整座宫殿都是一片狼藉，李復摇摇晃晃的观察这些人的行走轨迹，低头看了看身上沉重的铁链，身后传来狱卒们喝酒大笑的声音。
李復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有些苦恼手脚上的镣铐，正想着该如何是好，脑海里祸的意识又逐渐浮现。
没有人能抵挡住神的诱惑。
更何况是李復这种身在绝境之中的凡夫俗子。
他更希望祸可以帮一把他。
他会像陆子昂那样站在他的面前。
甚至会比他更加忠诚。
“你想不想……杀了李廷。”
李復抬起眼，眼中是难掩的杀意，他想。
他太想了。
李廷除了有一个嫡出的身份还有什么。
凭什么他是天选之子而自己就要一辈子仰人鼻息的活着。
凭什么天下大乱他能带着韩烨逃走而他就要镇守边境饱受摧残苦楚。
凭什么他遇到的是陆昔年而我遇到是慕玉何。
凭什么……凭什么。
“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就一定会帮你的。”
李復手脚上的镣铐悄无声息的消失，身上沾染鲜血的残破龙袍也变成一尘不染的白衣，李復面色苍白如纸，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的像一条狗。
“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我的石像，复原。”
李復当即就有些绝望。
他那时候是疼得看不见，可他听得见，那石像碎裂的声音那么刺耳想不听见也难啊。
他怎么给碎裂的石像复原，要是碎裂的再厉害一点，那化作齑粉的碎片随风散去都不是不可能。
“我……我做不到……”
“嗯？”
李復的心脏骤然一痛，瞬间就跪倒在地，神色痛苦。
“我……我试试……”
“这个答案我还不够满意。”
李復只觉得心脏被什么用力的掐在手中。
李復急忙点头：“我做得到！做得到！”
心脏上的剧痛消失，李復也镇定一下了思绪。
在宫殿里发呆的众人还是没发面对陆昔年的离去，阮娘哭的没有眼泪了，等着金乌来安慰她还得半个时辰。
李廷知道他们没有半点心思做别的事，默默的陪在他们身边，陆昔年的石像就在他们周围，阮娘看见了，眼睛还是会湿润。
“这个大傻子，就一点也不聪明……”
她一直以为陆昔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懂得逗女孩儿开心，懂得服软，懂得说好话。
她以前一直在想，这样的好男儿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现在明白了，这样的傻子便宜薛悯了。
沧溟抱着膝盖，看着姜礼和夜彦。
“你们两个蹲在一起不累吗。”
夜彦摇了摇头，好久不见的姜礼活着回到他们身边，原本是值得高兴和庆幸的事，但是现在出了陆昔年这档子事，大家的心情都低落到了谷底。
要是陆昔年还在的话就好了。
还在的话就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一起说说笑笑的就可以了。
但是……
沧溟看向陆昔年的石像，瞥了一眼待在陆昔年身边的薛悯。
“别太伤心了，我听说被封印的神都会有意识，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而已。”
沧溟很少笑的那么温柔。
薛悯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的吗。”
沧溟点了点头，
薛悯站了起来，抚摸着他的石像，在所有人的面前凑到陆昔年唇瓣上。
阮娘刚刚好一些，有因为薛悯这么一个动作大哭起来，沧溟实在不想哄她，但是眼看着金乌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两个人你侬我侬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眼不见心为净这句话到真的符合他。
“不能动不能说话没有温度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阮娘的话让沧溟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被封印了，没死。”
沧溟的话让阮娘又好了些。
夜彦轻声道：“也许……”
沧溟似乎知道夜彦要说什么，一眼看了过去。
好不容易给哄好的，你在给我捅什么幺蛾子我就给你揍一顿。
夜彦立马不多嘴了，左右也不是也喜欢说话的。
原本他也想说，封印阵是不会那么轻易的破除，也许陆昔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祸也不会回来，他们都安全了，再也不用害怕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姜礼一样很低落，原本以为活下来会变得更好，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料那般。
世事无常这四个字时刻提醒他，珍惜眼前人。
莫到失去之日才后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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