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昂的视线一点点模糊，掺杂着血红之色的瞳孔变得极其诡异。
万鬼之母知道他的身份，祸的魔徒，至阴之体。
万鬼之母吞噬了不知多少恶鬼怨灵得以有了今日。
看着虚弱的陆子昂，他现在身上的灵力弱的可怜，只要万鬼之母动一动手指，陆子昂便会成为她口中的食物。
望着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
万鬼之母有些动容，迈着步子缓缓走到陆子昂身边，所过之处恶鬼尽数褪去。
“你可后悔做他的魔徒，一旦死了，就是万劫不复。”
听着万鬼之母沙哑的声音，陆子昂露出温柔的笑，让这见不到半点光的冥界有了一丝温情。
“不悔。”
愿我的神明，称霸六界。
万鬼之母第一次有了恻隐之心，她缓缓抬头看着那仙界仙尊布下的封印阵，原本只需要千年自己就能重新回到人间跟祸一较高下。
但是如今。
这百万年的无趣孤寂到底是与她形影不离了。
万鬼之母俯下身，苍白的手抚上他断掉的手臂之上。
“冥界阴寒极冷，你可愿陪我一同享受此地孤寂。”
万鬼之母的声音在他耳畔中变换成祸的嗓音。
陆子昂唇瓣动了动。
极力的想说些什么。
他的伤太重，受了诛魔剑一击又少魂魄，灵脉已经尽数被这些恶鬼打散，万鬼之母不知道自己这阴邪之力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但如今看来。
“人间的陆子昂已经死了……”
“现在的陆子昂……”
陆子昂鼻子一酸，回忆起祸的身形面容，眼神里的那个身影已经逐渐模糊。
万鬼之母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办法救陆子昂。
没有神力支撑的魔徒就犹如被抛弃的棋子。
他早就已经不是人身。
我没有五脏六腑。
我的声音也被他夺走。
现在的陆子昂，只是一具咽了气的躯壳。
我的神骗我。
我会死的。
以前的我多害怕睡上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如今的我，再也不用害怕，会与至亲之人为敌。
也不必害怕他的折磨，原来五百年能改变的事情真的很多，也能让我记住很多，很庆幸。
我见过你的所有模样。
陆子昂的笑容逐渐消失，刻印在骨骼里的忠诚也终究化成一缕烟云。
万鬼之母看着陆子昂逐渐干瘪的尸体，她心中极其难受，但她无力回天。
被神抛弃的魔徒。
陆子昂最后一滴泪落在原本干涸的土地之上，看着他身躯化作的白骨。
万鬼之母发出一声叹息。
原来今时今日，自己也不是最可怜的。
万鬼之母抱起陆子昂的身体，尝试用自己的法力打破封印阵冲出去。
但试了几次，也没有办法打破慕玉何设下的封印阵。
祸被打了一巴掌，更是恼火，两个神明都显现真身，陆昔年身上的银色长袍有点点月光倾泻，但他的本事到底比起祸还是差了太多。
祸掐住陆昔年的脖子就冲了出去，将陆昔年甩到台阶之下，只见陆昔年滚落之处，台阶碎裂，身上也有几处弥漫着紫烟的伤口，灼痛感让陆昔年保持着清醒。
口中的鲜血映衬着碎裂的石阶，就在陆昔年要爬起来的时候，祸手中的长枪直接冲着陆昔年的头颅而去。
阮娘以九尾抵挡，嘴角溢出鲜血，她能够挡住祸的一击，就已经是浑身颤抖使不上力气，看见在碎裂台阶上还活着的陆昔年，祸面目狰狞起来。
“一只畜牲！也敢挡神！”
强大的神力化作弯刃朝着阮娘而去，沧溟见状，化作巨大的黑龙，护住阮娘和陆昔年，阮娘妖力耗尽，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沧溟。
“沧溟！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罪该万死！”
巨大的神力直接震伤了沧溟的神脉，那龙身消失，沧溟的人形踉跄几步才站好，薛悯被这股狂风吹得睁不开眼，但他还是顶着风朝着受重伤的陆昔年走去。
看见薛悯，祸已经是怒不可遏了，他不能容忍薛悯的存在，凭什么自己的陆子昂不见了他薛悯还在陆昔年身边。
感受到杀意的薛悯并没有后退半步，他的眼里只有陆昔年，陆昔年看着祸将手中的神器对准了薛悯，深邃的瞳孔一缩。
只见陆昔年的速度极快，将薛悯用力推在一边，而自己握住了散发着强大神力的长枪，腾起的紫色烟雾瞬间侵蚀着陆昔年的身体，身上开始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昔年……”薛悯刚想上前，祸一掌便将他的身形掀飞甩到一边，薛悯身上本就有伤，被这么一甩，整个人都狼狈的滚在地上，身上的白衣沾满了尘土。
祸的指尖汇聚神力，下一刻就会刺穿薛悯的头颅。
电光火石之间，陆昔年再一次挡在了薛悯的面前。
眼神里是坚定不移。
祸的眼中弥漫了紫色的烟雾，看着陆昔年的眉眼冷笑：“那这一次，你就先死在他们的面前吧。”
陆昔年口中呕着血，却还是维持站立。
盯着祸的眼神愈发带着嘲讽。
“愤怒是你无能的表现，原来你这个六界最强的神，也保护不住身边的人啊。”
陆昔年的话让祸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显眼。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陆子昂，倒是你，很在乎你身边的这些人。”
祸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薛悯望着祸的脸颊，深邃的眼睛不同陆子昂的澄澈，也没有他想看见的橙红之色。
“跟我走。”
陆昔年知道这三个字当然不是祸对他说的，祸对他有多厌恶看眼神就知道了。
“来我身边。”
祸的声音忽然温柔许多，他的眼神跟看陆子昂时的别无二致，薛悯摇了摇头，步步后退，祸的双眸，薛悯脊背都跟着发凉。
“你居然骗了陆昔年五百年，但你骗不了我。”
祸的声音入耳，陆昔年执意护着薛悯，岂会听他胡言乱语，至于骗不骗的他根本不在乎。
祸却一眼看穿了薛悯，轻声道：“跟自己的兄弟耳鬓厮磨，你还要不要脸。”
薛悯浑身一颤，身后的台阶碎裂，薛悯整个人都往后仰去，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陆昔年将他抱住。
“我是薛悯。”
薛悯的话过于苍白无力，祸听了也只是一笑。
“陆子昂的魂魄在你那儿，只要我夺了你的魂魄，我就能重新拥有一个陆子昂。”
祸的话让陆昔年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意思。
陆子昂……
魂魄……
陆昔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询问薛悯，沧溟和夜彦却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跟姜礼的情况差不多，只是陆子昂是附魂，将魂魄附在已经死去的散仙身上，因为身有死去之人的阴气，才能成为杀器的主人。
薛悯的存在，是因为有陆子昂的魂魄。
从一开始到今日寸步不离保护陆昔年的人。
还有陆子昂。
薛悯双眸含泪，他不敢看陆昔年的眼睛。
陆昔年笑了出声，将薛悯抱的更紧，这个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我很想……不是陆子昂的魂魄……我拼了命的想跟他没有瓜葛……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实在没有办法……”
薛悯濒临崩溃，陆子昂的陨落让他深深知道自己的下场。
被祸。
抓走。
“祸！薛悯的身体不是至阴之体，你就算带走他！也没用。”陆昔年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一定要护住薛悯。
“是吗，那就杀了他，省的你看见他，就难过的要死。”
“我并不难过。”
陆昔年的回答让薛悯鼓起勇气去看他的双眸。
“很抱歉，我没有能力在你是陆子昂的时候从祸的身边把你带走，但我现在可以为了我的薛悯。”
陆昔年缓缓松开握着薛悯肩膀的手。
“跟祸同归于尽。”
陆昔年脚下出现了封印阵法，沧溟瞳孔一缩，他都没有发现陆昔年什么时候弄了个封印阵法。
“永别了，至亲至爱之人。”
陆昔年的双腿已经开始石化，而祸，也受封印阵法的影响，反应开始迟缓，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
“陆昔年！”
“我知道，我与你的实力悬殊，我杀不了你，但是这个慕玉何却给了我一个办法，那就是封印阵。”陆昔年眼中全是坚定。
一直以来他都在想办法如何将祸杀掉，但是那上古的九个神明耗尽了神力也只是将祸封印，在五百年前，祸不是照样好好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了吗。
要杀掉祸无异于痴人说梦，要打败祸也就是螳臂挡车，根本没有胜算，但是慕玉何在冥界留下的封印阵却让陆昔年一下子明白了。
不能想着如何打败祸，因为根本不可能。
“或许万年之后没有人在记得我是谁，但是，我以一己之力就封印了祸！我值得世人敬仰畏惧！”
强大的神力开始从法杖之中散出，石化封印已经开始，沧溟想去阻拦，却被阻隔在外面。
李復成了瞎子，他什么都看不到，从血泊之中狼狈的爬了起来。
“想要再次封印我！凭你？！痴心妄想！！”祸想要打破石化封印，却根本做不到。
因为这是以陆昔年自身的神脉所下的封印阵法。
或许万年之后。
祸能够破除我的封印阵法。
而我，却永远沉睡。
我不是任性妄为。
我只是不想看着我至亲至爱在我的面前一个一个消失离去。
薛悯……
你会记得我吧。
陆昔年最后的目光停留在薛悯身上，只见祸的神体石化在他们的面前，而陆昔年也跟祸一样，最后的眼神还是停留在薛悯的身上。
一切归于寂静之时，薛悯倒吸一口凉气。
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记得你。
我最爱的人。
从一开始当薛悯的时候，他只想着保护陆昔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爱上陆昔年。
陆昔年最后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一个眼神也没有。
从始至终，也没有责怪过薛悯。
一直很依赖薛悯的陆昔年，终于有了勇气，去独挡一面。
沧溟没有想到，那时候还贴着他说说笑笑的陆昔年如今会变成一尊石像，如果陆昔年还在的话，他一定会说。
现在好了呀。
女娲神庙里就不用让李廷花大把银子找雕刻师雕刻我的石像了……
怎么雕……
都不会有我一点玉树临风的。
阮娘哭的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的相处，阮娘跟陆昔年打打闹闹的次数最多，二人更像姐弟一般，也因为陆昔年，阮娘对人的敌意没有大。
不管是遇到什么，陆昔年总是以孩子的身份跟他们相处，而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沧溟只能亲眼目睹着封印阵的开始，又目睹他结束。
原本他才是抱着这个信念的人。
他猜，陆昔年一定在说。
你不可以有这个念头啊，你是我们这里最强的人，你得留在他们身边。
你能保护好他们的。
也能保护好我的薛悯。
沧溟红了眼眶，看着陆昔年的石像，夜彦知道封印阵法代表着什么，陆昔年以封印自己为代价封印祸，有一天祸冲出封印，陆昔年也会回来的。
阮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陆昔年的石像骂了好几声。
“我们可以直接跑掉的，你说你非要跟一个疯子打什么！你非要跟一个疯子打什么……你不要我们了吗？你不要你的女儿了吗！几万年……我能活那么久吗！你这个没良心的狗男人！你让我掉了这么多眼泪，你想让他们哄我多久你才肯回来……”
阮娘的泪大串大串往下落。
说没人会记得陆昔年，谁信啊。
这个神可厉害了，以一己之力封印了祸。
想当初九个上古的神耗尽了神力也只是封印了祸，而陆昔年。
这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半神。
却封印了祸。
只有薛悯知道，陆昔年为什么会这么做。
万年之后他们会记得陆昔年。
所以陆昔年不会死。
薛悯深吸一口气，一剑劈碎了祸的石像，转身抱起陆昔年的石像。
不顾身上的伤，强忍着泪水迈开步子。
“我说了。”
“我回答你了。”
“我已经答应你了。”
“现在你可以回来吗。”
“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不就是万年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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