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信想着，思绪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杜音然，你以后不准在我床上睡觉了。”八岁的秦安信看着枕头上的一滩水渍，气愤地对着睡眼惺忪的杜音然嚷道。
“你好凶。”杜音然揉了揉眼睛，委屈地撇着嘴，眼眶里，迅速地积聚起了液体，仿佛一眨眼，眼泪就要落下来似的。
“喂，不准哭，丑死了。”秦安信站在床边，瞪着坐在床上的杜音然，继而威胁道，“你要是哭，我就不和你玩了。”
“我不哭，你不要不和我玩。”杜音然急急地站起身，眼泪明明都落下来了，却还是挂着笑容，向秦安信恳求道。
“以后不要睡我床了，你总是流口水。一会儿娘亲又要骂我了。”秦安信拉着她在床边坐好，胡乱地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蹲在床边，帮她穿好鞋子，动作熟练娴熟。
“我去跟秦阿姨说，是我流口水，不是你流口水，让秦阿姨不要骂你好不好？”杜音然睁着她天真的大眼睛，小小的手拉起秦安信的手，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不用了。要是被你爹知道了，以后就不让你来玩了。”他家就他一个小孩，没有兄弟姐妹陪他玩，他只能天天跟着师傅练武，要不就是跟着夫子学书画。
“那我以后不睡床，我睡椅子上可以吗？”杜音然扶着床使劲地伸了伸腿，脚尖抵着地上的时候，然后才从床下滑下来。小跑到靠近窗子的贵妃椅上，然后爬到上面去，躺在了上面。
虽然她说以后会睡在椅子上，可是她还是常常流口水在上面。甚至有时候还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幸好下面垫着毛绒绒的软榻，她才没有摔得头破血流，不过后来他还是让她睡在了床上。
因为后来他娘亲知道了枕头上的口水是杜音然流的，非但没有把这事告诉杜音然父母，还特地给她做了一个小枕头。秦安信的父母甚至交待秦安信不准欺负杜音然，要好好待她。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要娶音然为妻的啊，照顾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秦安信的思绪猛然被拉回。回到杜音然那张单纯的睡脸上，心脏突然跳得异常得快。那些早被遗忘的画面，早就忘记了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栩栩如生。
调开视线，秦安信起身坐在床边。心里紊乱的思绪让他怎么做感觉都不对。
干脆起身出了门，正好今夜月色很美，他一个旋身，人已经落座在屋顶上了。深秋的夜晚有些凉意，秦安信却完全不在意。抬头看着一轮皓月好好地挂在天空，月亮的周围有一圈月晕，看起来有些神秘，让人心生向往。
可是，月亮突然变成了杜音然的笑脸，对着她甜甜得笑开了。
秦安信一夜无眠，坐在屋顶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黑暗被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撕破的时候，太阳火红的光在山际迸射出来的时候，秦安信突然飞身下了屋顶。
推开房门，随手拿起一件披风，掀开被褥，将睡得正香的杜音然一把裹住，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冲出房门，一个旋身，又回到了屋顶上。动作干净利落。
秦安信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是吵醒了杜音然，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快看那边。”秦安信将她放在一旁，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怕她摔倒。然后另一只手，指了指远处的山边。
杜音然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向远处，一轮红日，正慢慢地从山口处往上爬出来。
杜音然惊呼一声，看着那炫丽的光芒，睡意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眼角一弯，开心地笑了。
秦安信侧过脸，看着开心得跟个小孩一样的杜音然，在她的眼底仿佛看到了万丈光芒。她的脸上，被新生的太阳光包围着，带着一层暖暖的光芒。而她灿烂的笑容，却比太阳还要耀眼。
“真漂亮，好久没有看日出了。”杜音然只顾着看太阳，完全没去想，她为什么会在屋顶上，“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看日出，都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说要带我去看这人间最美的风景，然后两个人半夜偷偷溜出了城，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山顶，却突然下起雨来。还被困在山上整整一天，急得两家父母以为我们两个人出了什么事，还弄得满城皆知呢。”
“后来我们还是看到了最美的风景，不是吗？”说起以前的事，秦安信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摸黑上了山。天那么黑，山路又有些可怕，可是她却一直很勇敢地跟在他身边。
“是啊。雨过天晴以后，那道七彩的桥梁跨在天际，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了。”杜音然回过头，对着秦安信粲然一笑，其实还有一点她没说的是，那个时候因为他陪在身边，所以觉得那个时候真的很美。
“那你还记得，那天在山上，我们说过什么吗？”秦安信的眼神落在远处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上，仿佛真的实在欣赏日出，可是其实他的心里，浮现的却是那个时候的场景。
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躲在山上一个狭窄的洞穴里，肩并肩，头抵着头。等雨停了两个人出来时已是一身狼狈。看到天空的七彩桥梁的时候，她高兴得要跳起来，甚至幼稚地说要请愿，说七彩桥梁上的神仙都会帮她实现愿望的。那时候，她说……
“我希望能永远和秦安信在一起。”杜音然低声呢喃。
秦安信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听到了杜音然那干净灵透的声音。
“这是我当时说的话，我当然记得了。”而且，一直在为之努力。杜音然浅笑，眼底却有挡不住的失落。
“那我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秦安信直直地望进杜音然的眼里，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清楚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杜音然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睁着她灵澈的眼眸，回望着秦安信，很想告诉他一切事情。想要把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秘密告诉他，想要把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事实告诉他，把心底隐瞒的东西都全盘托出。可是，她却犹豫了。
因为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否还重要。
“你还在寻找孟月的下落是吗？”杜音然最终还是没有回答秦安信的问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寻求答案。
“这跟月儿有什么关系？”听到杜音然提起孟月，秦安信的脸色转变的很快，原本还沉浸在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里，却匆匆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提起孟月你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然后你的嘴唇会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变得冰冷，脸部表情会变得僵硬，好像我会吃掉孟月一样。你的不信任全都写在脸上了。秦安信，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这样子的原因。”杜音然尽量保持笑容，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很认真地跟他描述着他此刻的脸色。
“……”听完杜音然的话，秦安信的眉头陷得更深了。看着杜音然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突然不知该如何辩驳。
“等你找到孟月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同意。”这是杜音然给自己人生幸福下得最后一个赌注。
杜音然望着远处已经变得火热的太阳，再也不敢睁着眼睛直对着太阳看，“所以，方才你是直接把我从床上拎起来的吗？”
“不是，我是扛上来的。”杜音然话锋一转，秦安信的思绪也跟着杜音然的思绪转动着。“毕竟你并不轻。”秦安信故意对着杜音然一笑，满意地看着杜音然脸色一沉。
“呵呵。”杜音然干笑两声，对于他话中有话不给予理会。然后飞身下了屋顶，把刚要进门的白芷吓了个半死。
“小姐，你怎么又从屋顶下来了？又和边少爷聊天去了吗？”白芷端着洗漱用的水，看着杜音然睡眼惺忪的样子，顿时又开始唠叨起来了，“小姐，你手都受伤了，别再飞来飞去了，下次也别逞强了。你是弱女子，就算会武功，也不要什么事都管。你看你，要是手臂上留疤，秦少爷就更加嫌弃你了。那可怎么办啊，你难道真打算就这样下去吗？容颜易老啊，你有多少个十七岁等待……”
“停！白芷，你再说，我明天就把你嫁给阿瑞。”杜音然大声地喝止住白芷的滔滔不绝，只能出必杀技，来堵她的嘴了。
“小姐，你真是的。”白芷红着脸，一脸娇羞地瞪了杜音然一眼。
“哦……看来真的喜欢阿瑞。”杜音然看着羞红了脸的白芷，捂着嘴笑开了，“既然这样，以后你要是再唠叨，我就把你嫁给阿旭。”
“什么？！”白芷不可置信地看着杜音然一脸得意的样子，委屈地撇着嘴，瞳孔都在颤抖了。下一秒泪水就能决堤了。
“行，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阿瑞你喜欢他，也不会把你嫁给阿旭，所以你可千万千万别哭。”杜音然先一步向白芷保证道。
有这样的丫鬟，她觉得自己这个主子更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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