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的响声刹那间盖过了所有的争吵和拳脚相加，辛迪娅的枪法也许比不上马绍尔或者她的弟弟斯科特，不过打中个吊灯还是绰绰有余的。
弹丸毫无疑问击碎了吊灯的一角，整个吊灯摇晃着，落下无数彩色的或者透明的玻璃碎片。灯下的人忙不迭抱头逃离，其余的目光则是在惊疑不定的气氛中对准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
就出场造型而言，辛迪娅还是颇为惨烈的。她的一身装扮根本称不上整洁而是凌乱不堪，身上已经打上了好几处绷带，有的已经可以看见渗出的红色。
她的脸上也满是鲜血，凝固的血让她的头发也结成了团，正好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平日里辛迪娅的形象一直都更像一位知性的学者，但此刻，她更给人一种独目怒视的凶恶之感。
“查理曼海姆人，你想干什么？”一个傲慢且愤怒的声音传来，一个人站在了辛迪娅的面前。哦，又是那个脸上带疤的路易伯爵的扈从，上次也是在这里，也是他对着自己恶语相向。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辛迪娅恶狠狠瞪了回去，她直接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怼进了这个老家伙的嘴里，把他的后半句话直接堵了回去。
“闭嘴，老家伙。你要是有多余的力气，应该去跟外面敌人去撒！不是在这里逞威风！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上一次还是无意纠缠的辛迪娅显然给这个老家伙留下了错误印象，这一次突然狠起来的辛迪娅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辛迪娅松开自己的手枪，干脆任由这把枪塞在这个家伙的嘴里。她越过发呆的护卫，对着几百束看向她的目光，辛迪娅冷冷开口了。
“如果现在进来的不是我，而是李斯特兰人的话，各位是打算去格拉摩根监狱的地牢里继续打下去吗？既然各位听不到窗外响起的枪声，那我只好来给各位通通耳朵了。”
辛迪娅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向旁边一伸，她的侍从立刻给她递来了一把已经装填好的火枪。辛迪娅将其举起，对着吊灯又是一枪，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斯特……哦，敌人打进来了？”半晌，人群里有人问道。
“您说呢？施耐德兰的士兵各自为战足以击退一般的欧克入侵，但是对手有的比欧克狡诈百倍，还有比欧克凶蛮百倍的提利尔人。”
辛迪娅张开双臂，方便让所有人都能自己身上的伤口与血迹。
而话说着说着，辛迪娅也算是入戏了。一开始她的确还有点心虚，毕竟她身上的伤和血当然是假的，而她一开始也是打算跑路的。但是此情此景加成之下，仿佛英雄的光环笼罩头顶，辛迪娅的声音也越发激昂。
“现在，要不然，像个英雄一样，把外面那些敌人踢到赫尔的怀抱里去，然后喘口气爱干嘛干嘛。要不然，像头丧家犬一样，滚去外面的旷野里去被提利尔人当猎物追吧！选择权在你们，先生们。”
一席话说完，场中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炮声枪声依旧。
“请注意你的言辞，查理曼海姆人！”不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啊，又是那个脸上带刀疤的家伙，辛迪娅实在是欠缺问问他到底姓甚名谁的兴趣，也更加不能容忍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用手抓住她的肩膀。
正在辛迪娅在想着是不是要一枪崩了这个家伙的时候，一道红影翩然闪过，却是佩斯提伦也来到了谒见大厅。
“注意言辞？就算辛迪娅女伯爵注意言辞，能让你把怒火对准外面的敌人，而不是自己人吗。如果你管这种号召你们团结对敌的话语叫需要注意的言辞，那恐怕在你眼里，只有污言秽语才算得上箴言吧？”
佩斯提伦的为人处事的确比辛迪娅高出一头，直接崩了这个卫队长一类的死硬派，也许现在迫于大敌当前没人会多说什么，可是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暗流可就说不好了。就为了这么个家伙，可不值得。
那张带着伤疤的脸移向了佩斯提伦，对上了佩斯提伦那冷冽一如辛迪娅的脸。
“如果你不能像个勇士一样冲锋陷阵，那你起码像个懦夫一样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而不是在这里攻击号召勇士们抗争的人。”
“你什么意思？！”佩斯提伦的话简直是对着撒盐的伤口狠狠用高跟鞋踩了下去，那张正对着她的脸立刻被怒火笼罩了。但是佩斯提伦依然冷冷看着她，丝毫不畏惧于这个家伙的愤怒。
笑话，她好歹是斯科兰的公主，还能任由什么阿猫阿狗都骑在脸上？之前的隐忍，都被你当成了懦弱的表现？
“现在，我用一样的话语回答你，注意言辞。施耐德兰的礼节里，应该不包括一个小小的卫队长就能对着公主大呼小叫吧？来人！”
“是！”两个身穿皮甲的士兵应声上前。
“把这个无礼的家伙拖出去！看在路易伯爵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你无礼的罪过。但是现在，从我的城堡里滚出去！”
“放开我！劳资可是桑娜骑士团高阶大导师！你们也敢用手碰我？！你们斯科兰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刀疤脸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着，渐行渐远。到了最后，这位老兵也不是被两个人架着走的，而是被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带出去的。在整个过程当中，施耐德兰人无人阻拦，就连他的主子路易伯爵也未曾发话。
佩斯提伦笑着看过眼前的施耐德兰人，在心中重新核对了一遍他们应处的定位，准确无误。虽然尚不清楚为什么雷诺会把这么多派系的人撒网打鱼一样弄到一起，但是起码看起来，他们的表现符合预计。
守旧派由传统老贵族和教会势力构成，他们乐于看见路易吃瘪，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个时候他们指不定正在心里偷着乐呢，哪里会反对。
少壮派自身内部也不算团结，比如那些来自南方的阿莫里派本身就看路易不爽，这一派大多数都是资产阶级出身，来到这里也大多是抱着出人头地捞取资本的念头。摊上这个无能的统帅，心里有怨气，吵起来嗓门自然也大。
那个叫夏尔的，他们那一派自然是雷诺国王的死忠派，他们扮演的是从中打圆场当润滑剂的作业，虽然收效甚微。见到有友军出来调节矛盾，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至于那个叫路易的蠢货，好吧，他现在大概已经光荣的把自己独立了出去，做到了一个人就是一派，而且是所有人都反对的那一派。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挂在路灯上当装饰都嫌多余的货色，是怎么窃居统帅之位的？
“闹剧……”辛迪娅嘟哝了一句。
“愿意上战场的，上战场吧。愿意躲着的，祈祷吧，也许还会有下一个百合花的圣女来拯救你们也说不定呢。施耐德兰的骑士，让人失望。”
把火枪抗在肩上，辛迪娅转身就走。佩斯提伦和她合唱的这一出双簧，她所要扮演的戏份也就到此为止。该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
没多久，佩斯提伦也走了出来，正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辛迪娅。她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城区的战况，
“舍尔大街也完了，佩斯提伦公主，您觉得现在再把施耐德兰人团结起来，来得及吗？”
辛迪娅放下望远镜问道，就在这一场闹剧上演的时候，城市里的巷战形式更加恶化了。施耐德兰的士兵们的确优秀，施耐德兰不少城市以大规模民众冲突闻名，大概也就是在那里他们积累了无数巷战经验。
施耐德兰的士兵们用家具或者是路边的栅栏堆起了街垒，节节抵抗着敌军的冲击。施耐德兰的牧师们一直奔走在战斗的最前线，不断鼓励着士兵们继续抵抗。
过去辛迪娅一直不理解爱德华为什么要把牧师这种东西塞进军队，在长时间与欧克或者邪祟的战斗后，她方才明白，有的时候，一位牧师激励士气的作用并不比一个合格的军官要差，甚至各擅胜场。
然而如今真的见识到施耐德兰人的军队之后，辛迪娅又逐渐发现，正当查理曼海姆效仿施耐德兰人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施耐德兰人开始抛弃这种做法了。守旧派的军队依然使用牧师，而少壮派的部队则大多选择靠着高训练度与士气硬顶。
孰优孰劣，还需要时间去检验，需要更多的战例去辅证。不过说实话，这种在减员已经达到60%左右，才逐渐出现动摇的军队，辛迪娅扪心自问，就是手下最精锐的部队都无法做到。
“不用担心，女士。如果施耐德兰人能坚持抵抗下去，伊丽莎白不会继续进攻太久的。虽然从表面上看她一直占据优势，但是她毕竟是进攻方。无论如何，在攻城战中，防守方多少还是有些优势的。”
佩斯提伦笑了笑，她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那种仿佛不管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也许她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又也许只是装作如此。
辛迪娅忍不住又有些沉默，尽管现在看不到双方战报的最后对比。可是施耐德兰人能在主将不务正业，自己各自为战的情况下，还能和李斯特兰人死磕到底，放眼现在的查理曼海姆，又有多少人能跟做到呢？
帝国大内战之后，施耐德兰人一直在往前迈进，他们往前探索了二十年。而分崩离析的查理曼海姆则在停滞和倒退之中经过了十几年，直到最近才有所起色。这一来一回，哪有这么容易弥补？
“而且，不瞒您说，我还做了另一手准备。我的军队早就已经在海因里希的带领下，向着北方进发了。伊丽莎白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把所以的部队全部投入绞肉的巷战，从而让侧翼暴露在我面前的。”
紧接着，佩斯提伦又抛出了自己的底牌。她不是毫无准备，靠出卖城市自治权换来一大笔钱之后，除了给那些路盗劫匪交了保护费，其余的佩斯提伦全部投入了建设自己的军队，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建军的过程佩斯提伦只字未提，可艰辛吗，辛迪娅是或多或少看在眼里的。大贵族们肯定不愿意佩斯提伦重建只听命于她的军队，那样他们的地位就会下降，话语权就会削弱，无法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佩斯提伦现在能拉出一支军队，是全靠在几个鸡蛋上跳舞跳出来的。
话语里虽然轻描淡写，可是想象的出来，把这样一个宝贝疙瘩都拉了上去，佩斯提伦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她站在了只能拼尽一切的绝路上。
还有，北方？
辛迪娅没办法不对这个方位感到敏感，在法尔克发现红宝石矿脉的消息举世皆知。往北，是喀斯诺兰，已经失陷的西里西亚伯爵领。再往北，那就是那片疑似是宝石矿所藏的土地了。
破案了，施耐德兰人的争吵，恐怕也有一部分是出自佩斯提伦向北派兵的刺激吧？
“看来您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呢？红宝石，不知道……爱德华陛下是否会对此感兴趣呢？”
红宝石的公主笑靥如花，就宛如她本人那般，她抛出了一个暗示，一个光是想想就足够有诱惑力的暗示。
同时……这也是一个没准会把爱德华笑趴下的暗示。
也不知道爱德华知道了佩斯提伦居然打算拿这个消息来诱惑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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