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站起了身，封锋看向崔琰道：“你在这里拜师，是要留在这里吗？”
崔琰点头。
封锋才皱眉道：“你的灵力会逐渐消散，记忆也会失落，最终会融入剑域，那样就再也回不去了。”
已经在外界活了别人几辈子这么长的时间的崔琰看着眼前的诘问他的孩子，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回去。”
封锋恍然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在方舟初遇时，崔琰会惋惜地要去看金乌东升，因为那不仅仅是进入不归岭前最后的一次金乌东升，也是他今生最后一次看金乌东升。所以他在将那瓶可以明目的药水送给自己时才会说他再也用不到了。
原来他早就决定不再回去了。
崔琰看着封锋有些哀伤的表情，于是笑着开口道：“封锋，我虽然不能再回去那边见你们，但是你们能够再来剑域见我啊！我留在此处与那些在林中晃荡的执着幽魂们不同，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我所喜欢的人生道路而已。我留在此处，并不代表我就是死了啊！”
封锋还有些懵，只是望着崔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崔琰又另他想起了周厉，那位前任周家的家主也是如此想的吗？义无反顾地奔向了自己所想要的人生，而将其他一切都抛在身后。
崔琰拍了拍封锋肩，再度道：“封锋，这是别人的人生。你无权替别人决定什么才是对的。况且分别也不过是人生的常态而已。”
封锋有些难过，却也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分别事，少女看得多了，等他们两人话别之后，少女才开口向崔琰道：“之前我承诺你的，若是你通过了我的测试，可以让你带来的朋友从我的剑库内各带走一柄剑，你们自己挑吧！”
不用少女吩咐，身为大弟子的老人已经走到了这座“花园”的东面，然后打开了正对着院子的那扇屋门。
门甫一打开便好似有锋锐的凉意从屋内涌出，从门口看进去，屋内挤满了架子，架子是某一种金属打造成的，在架子上则陈列着一柄柄未装剑鞘的利剑。
这些剑以沈峻的眼光来看也属于是在那边可遇而不可求的名器，如今却像是杂物一样堆积在这座小小的库房内，不禁要令人感叹不愧是万古剑庐的铸剑师。
开门的老人站在门边，眯起眼笑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亲切地看着三人，等待着几人进来选剑。
出乎他意料的，沈峻却是冷淡地开口道：“不了。”
老人一证，意外地望着沈峻，在外面观战时他便明白了，此人和外面那位守门人一样是来求剑的，他对剑的热忱应当比谁都高。而此中库房，不是老人自夸，除了门主那里，内中的剑已是万古剑庐之内最厉害的剑库，毕竟其中堆积，是这座院子数代主人的积累，包括当代的门主，年轻时也是住在此处铸剑的。
而这对这名青年来说，应当如同贪婪者见到金山银山，贪食者见到满桌珍馐，老人不明白为何他会拒绝。
少女也是同样不解，向来都是人来万古剑庐求剑不得，她从入了万古剑庐至今还没有见过赠剑有人拒绝的。
她到底还是孩子，眉毛上挑，怒意丝毫不加掩饰地反应在脸上，看向这名沉默寡言的剑修，道：“为何？难道你眼光如此之高，连这库中的剑你也全都看不上吗？”
面对这名铸剑师少女的怒火，沈峻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然道：“其中的剑自然都是出自于名家之手，比我见过的任何剑都要更加锋锐。”
听见这种夸赞之词，少女的心头的怒火平息了一些，却是更加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沈峻继续道：“不过世间剑道修自我。虽然弱于自己的剑则无法发挥全然的实力，但强于自己的剑只会使剑驭人，只有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世间适合最难求。而我更相信自己的选择。”
话到此处，沈峻看向崔琰，然后问道：“我是跟你求剑。你说过，只要将你护送到此处，就会为我铸造一把剑，这件事还作数吗？”
当初他们前来剑域确实做了这样的约定，但是崔琰也没料到在面对万古剑庐的剑库时沈峻还会说这样的话，这种肯定和信任对于任何一名铸剑师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崔琰正色回答：“当然。”
沈峻道：“那我会留在这里，等你铸出我的剑。”
少女听到沈峻的这些话，由怒转笑，认可了他的这个答案。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目光又落在了封锋的身上，道：“那你呢？”
封锋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我也不要。”
封锋的回答，便是沈峻和崔琰都十分意外。
反而是少女眯起了眼，然后冷笑一声道：“是因为问剑阁开山的事情吧！你是以为自己会在问剑阁开山时得到那边的名剑，所以现在才看不上万古剑庐了吧！但你真以为那问剑阁中的剑那么好拿走。你一定会再回来跟我求剑的。”
像他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为了一腔热血去问剑阁最后却是功败垂成，然后再来到万古剑庐求剑的人少女见多了。
封锋没有答话，沈峻少见地主动开口，劝说封锋道：“你与我不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应该错过。”
封锋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曾经确实想要得到一柄真正的剑，但是我已经得到了。”
他向着自己腰侧挂着的剑看了一眼，然后道：“而且我来剑域本来也不是只为了求剑本身。我在这座洞天内见到了这么多的奇景异象，看见过了这么多的剑和剑客，这本来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而我一眼也没有错过它。”
停顿了一下，封锋继续道：“而且就像沈先生你说的那样，太过强于自己的剑会使剑驭人。”这句话让封锋想到了在那山匪寨子之中追求名剑，最后却被剑本身所杀的匪首。
封锋忽然释怀，然后展露出一个笑容，回道：“所以抱歉，崔先生，我也不能接受你这次的好意。”
跟在应天的身边久了，封锋或多或少脑子转得快了一些。明白崔琰会在沉水边等那么长的时间等一条鱼，却在他来了之后就立即前往这万古剑庐，很大可能崔琰其实就是在等他来，为了将他当做朋友带来此处，送了一个这样天大的机缘给他。
其实，他们分明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崔琰虽然遗憾，却也只是摇头，道：“我最后这个好人没能做成，怎么又需要你来跟我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道，你也已经找到了通向你自己的剑道之路，那便顺从本心即可。”
一连被两人拒绝，再有什么样的理由也让少女心情不大好，她抬了抬下巴，双手叉腰，看向最后那名青衣的青年，道：“那你呢？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世上拒绝万古剑庐赠剑的，一而再总不能再而三了吧！
应天仿佛是个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被包含在内了，才从看热闹的状态之中醒悟过来的懵懂路人。
他整了整衣袖，然后随口答道：“我也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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