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玉白天从皇城广场逃离以后，首先去的是执法队。当她赶到那里时，乐正骁……不对，是苏巧儿和杜千年也已经逃了回来。杜千年被苏巧儿藏在地牢，地牢是唯有乐正骁和杜千年最信任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藏在这里绝对可靠，这里的办事员会对一切守口如瓶。
苏巧儿完好无损，杜千年则受了一些擦伤。他们都是一听到飞机接近就立刻察觉到大事不好，于是赶紧找了掩体，这才没有被子弹射穿。当飞机对平民进行无差别扫射之后，杜千年也就明白，自己没有必要再在东宫待下去了。
帝国最年轻的太子少保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
真是什么都没干呢，还被卷进了一场杀人案来着。
“你受伤了？”
叶文玉看到杜千年受伤的纱布，立刻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啦，只是擦伤。”苏巧儿帮她回答，小脸蛋上露出嗔怪的表情，“没想到有一天人类飞天的梦想真的会实现呢，那种飞机，又可以载人，又可以带武器，话说，如果它什么不是装机关枪，而是装炸弹，从天上扔下来，破坏力会不会更大？”
“我怀疑真的有。”杜千年道，“只是她不能炸了自己的宫殿啊。”
“二十年，二十年没有战争啦，记得二十年前的战争也没有损坏皇城吧？”
“二十年前你多大，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听别人说呗。总之，现在帝都的形势微妙了，依曦公爵有飞机做后盾，谁也不敢放肆。不过，小玉，早上的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能指挥教廷军？”
事到如今，叶文玉也瞒不下爷爷的事了。
她把爷爷，也就是老园丁才是教廷真正掌权者的事告诉了苏巧儿和杜千年。
苏巧儿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居然，居然还有这事……那我明白了，走第二条路的就是你爷爷，原来是他，我还说呢，教皇怎么看也不像啊……”
叶文玉不明白苏巧儿说的第二条路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她已经怀疑自己的爷爷了，所以没有搭茬。
“总之吧，你爷爷现在也没有军队了，红桃家族也完了，那么……应该是没有反抗力量了吧？那，帝都局势反而稳定了？依曦公爵就此获胜？强大的武器优势强行稳定了局面？我一开始还在想会不会还会有反对派跳出来，现在看来是真没有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我们大概只能说：好耶！”
苏巧儿的语气听起来戏谑，其实本质上是没有语气，很像是在尬聊。
“问题不是帝都的形势怎么样吧。”叶文玉说，“问题是你们接下来怎么办。你们回到这里，那个夜小小是不会让你一直做代理队长的，而且依曦公爵任命谁做执法队队长还不好说，你们以后怎么办？你的这个身体现在是个大麻烦。”
“夜小小和罗尚书已经失踪了，估计是以为太子会登基，想避避风头。”苏巧儿说，“如果真的是太子登基，我想我或许还真有些麻烦。但是，如果是依曦公爵获胜……我想，或许恰恰是我这个身体，我反而还能留下来。”
“……？是吗？好吧，你总是有奇招。”
苏巧儿嘿嘿一笑：“还好啦。”
“？我这是夸你？”
“原来不是吗？抱歉，大概是身体的缘故，我对情绪的把控能力有点偏差了。”
“你简直是……你简直就好像整个灵魂都变成了她一样。”
叶文玉看着这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完完全全地散发着充满女性荷尔蒙的气息，谁能想到这个人的灵魂是个男的？而且，还是那个乐正骁？
叶文玉看着苏巧儿，心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所以，她都没注意杜千年一直在盯着她看。
杜千年这次看的不是腿。
“小玉，你情绪有点不太对。”
“啊？我有吗？”
叶文玉的这句话充满了火药味，然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
“我怎么……确实，我现在心里很乱。”
“回家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想刚刚到事对你刺激很大。”
叶文玉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我在你们这里睡会儿吧，唔，我就在这个凳子上睡会儿可以吗？”
“肯定得睡床啊。你真是……唉，小玉，不要什么压力都给自己，无论是教皇的行为，还是那些百姓的死，都不应该成为你的压力。”
“这些确实不是我的压力。”叶文玉打断了他，“你很了解我，你知道，这些是压不倒我的，但是我现在就是不想回去。”
“好了好了。”
苏巧儿要来抱叶文玉，叶文玉本能地躲了一下，最后还是靠了上去。
苏巧儿笑道：“真是好奇怪，这种感觉，就像看着一个小妹妹，我是个姐姐，天啊，我有一天会把自己当姐姐。我在这个身体里太久了，说不定真的要被她改变了。”
“你可以躲到另一具身体里去。”叶文玉说，“但我不能，我生来是圣女，就一辈子都是圣女，我的职责是……”
“好了，去休息吧，我来带你去。”
苏巧儿打断了她的那番“我的职责是抚慰世界”的言论，叶文玉也不纠结，两个女孩子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出了房间，杜千年在后面看着她们的腿。
“真的，连步态都完全变了。”杜千年自言自语，“骁，你可能真的变不回去了。”
叶文玉就这样在执法队这里睡到了晚上，一睁眼时，她还以为自己还被教皇关着呢。可是，看到进屋的是杜千年，她就明白了，白天发生的事都是真的，教皇，她的堂叔，已经死了，而她的爷爷……
“你今晚要不要在这里过夜？”杜千年说，“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结是哪方面的事，那教堂你还回去吗？这你得想清楚。”
“回，当然要回。”叶文玉起床穿鞋，“明天还有集会呢。”
“你觉得……以后集会还会来多少人？”
“……”
是啊，明天的集会会来多少人呢？
“明天”，到了。
叶文玉在自己的房子又小憩了一会儿，便在第二天的凌晨来到了教堂，准备当天的集会。她偷偷去过爷爷的房间，爷爷睡得正香。她还去了那个房间，她的堂叔，教皇的房间。
一间十分简陋的房间，朴素的床、朴素的衣柜，朴素的办公桌，还有朴素的电脑。很难想象这是教皇的房间，但教皇每天就是在这里处理教廷的事务，他在这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将近二十年。
她说教皇的事压不垮她，这是事实，但不代表这件事没有压在她心上。
堂叔……那个堂叔……
还是第一次，她来的时候他没在电脑面前忙工作。
他的尸体应该被爷爷派人收走了吧，他会以什么规格下葬？教皇规格？肯定不可能，大概不存在任何规格，他犯了谋反罪，尸体被挂在城门示众都是有可能的，这是过去的做法，现在，黑桃大帝登基以来还从没有人谋反，还不清楚。不过，有爷爷在，他应该可以以全尸入土吧？
是啊，入土了。
再也没有人会再这台电脑前工作。
爷爷大概会再派一个傀儡做教皇，或者，让自己来做女教皇。
不过这事大概率也不会由爷爷决定，依曦公爵大概查不出那个下令攻击她的人是谁，但是她一定会插手教皇的任命，所谓一朝皇帝一朝臣，自己是“前任”的圣女，有可能得到依曦公爵的信任，被任命为女教皇吗？
想那么多干嘛，也许，依曦公爵会取缔圣雷教，也说不定。
几天以前，她还为帝都存在黑幕而震惊。
现在，皇帝被杀，红桃公爵不只是被冤枉还是确实谋反，依曦公爵又在皇城广场屠杀平民。
她忽然抽搐起来。
这都是什么，这都是什么啊。
帝国才成立二十年啊，新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二十年，就，这么快，又堕落了吗？
圣雷教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呢？什么都没有起到啊，教廷、圣女，完全被时代左右，根本不可能左右时代啊。
不，怎么能这么想呢。正是因为世界黑暗，才会存在圣雷教啊，这是一开始就应该预料到的事，不是吗？
如果世界不是这么的黑暗，那么教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每天接一些忏悔和咨询的业务吗？那种事别人也能做，还能做得更好才对吧。
所谓圣雷，就是在彻天彻地的黑暗中，迸发出那一瞬的亮光。
是的，赞颂圣雷，砰咔啦嚓。
叶文玉定了定神，当她再次抬眼时，她忽然发现，在那电脑桌上有一个信封。
信封？
自从电脑和网络普及以后，可再没有人会使用信封这种东西了。
她打开那信封，里面有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那是教皇的笔迹。
亲爱的小玉——
是写给自己的？
实在是不可思议，打开桌上的台灯，坐在教皇的座位上，仔仔细细地读教皇的这封可谓是绝笔的书信。
“亲爱的小玉：
我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它，我觉得这是我把真相告诉你的最好方式，我没办法当面说给你，如果我能这么做，我早就这么做了，但是我实在不能。圣雷啊，我的手都在抖，要写下这几个字都这么难，我在尽量拖延，但是我拖不下去了，小玉，我必须要写出那几个字了，你能猜到是哪几个字吗？你一定想象不到吧，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字拖延下去了，小玉，小玉，我爱你！
“当我再次动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概三、四个小时，这期间我锤桌、砸墙，无所适从，尤其是想到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很恨我，我就，这里又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我心情大概平复了。大概在你看来，按照你的说法，我一定是被侵蚀了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侵蚀，但是当我看到这场大暴动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爷爷太天真了，我们是不可能使用教化的力量去改变人的，那些煽动者他们今天可以攻打东宫，明天就可以攻打教廷，明明我们才是最懂得煽动的人，但是我们没有去煽动，瞧啊，别人就抢先了。
“所以，我产生了危机感，如果你要说这是我权力欲的借口，那就是吧。但总之，我现在认为，我只有掌控军队和实权，才能保护你们，保护你和你的爷爷。而为了保护你们，我只能做出你们最不希望我做的事。这样，我就更不可能当面告诉你实情了。我爱你，小玉，我爱你。现在我可以平静地把这三个字写两遍了，我爱你，又一遍。我们当然不算近亲，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极淡了，说是两家人也不为过，但是你一直叫我堂叔，对于你来说，我肯定是你的近亲吧，所以对于你来说，这一定是禁忌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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