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玉怀疑伍方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被刺杀。
他被放在闹市下车就很可疑,而且还是一个人被放下来。所谓的调查民情,肯定是他自己临时起意想出来的说辞,如果他真的是来调查民情,怎么可能没有保镖?怎么可能没有记录员呢?
很可能伍方术从下车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说出那套调查民情的说辞,很可能就是希望自己的死激起民愤。而且他对自己说工派两个字,就说明他知道这是工派动的手,他清楚自己会被刺杀,而且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对于朝廷,叶文玉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六部分成两派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按道理说伍方术作为刑部二把手,是礼派难得的人才,伍方术都知道自己会被刺杀,礼派其他人也应该知道才对,为什么他们不安排专人保护他呢?
而且,那个把伍方术赶下车的,很明显是伍方术亲近的人,大概率就是礼派之人,但是对方好像是故意要至他于死地一样,把他丢在这里。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被两派抛弃的人。难怪他会曝尸街头,也难怪他最后只能依靠百姓的力量。他激起了民愤,那么朝廷就必须给帝都人民一个交代,尤其是太子,伍方术说自己是太子派来的,太子派来的钦差大臣在帝都遇刺,这样的大事,如果太子不管,那皇家和他自己都会颜面扫地。
所以太子一定会下令彻查,而且两派官员肯定都清楚凶手是工派,那么最后工派就必须付出一个替罪羊来为伍方术偿命。
伍方术用几句话,使得刺杀自己的人不得不付出代价。
这一计不能说高明,但是至少很悲壮。
方思茜听叶文玉简单讲述了亲眼目睹刺杀案,并陪同伤者一起来到太医院,但最终还是没能挽救伤者生命的经过,也是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这根本不是黑桃帝国,这简直像小说里的旧社会。”
“帝国才建立不到二十年……不,现在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对于社会来说太短了,美好的世界本来就是小说创造的,社会一直黑暗,但如果人人信奉圣雷,黑暗就可以变为无限光明。”
“老实说,我不喜欢圣雷教。它的《圣雷经》太没有文学性了。”
此话一出口,方思茜赶紧住了嘴。天啊,在圣女面前说自己不喜欢圣雷教。
然而叶文玉却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快,她带着平静的笑容说:“人是自由的,圣雷赐予了人选择赞颂圣雷之名,和选择不赞颂圣雷之名的权力。作为圣女,我也只是宣讲圣雷的旨意,并不强迫人信或者不信。但是人类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不管信还是不信,人都应该幸福。太子妃殿下,您好像很烦恼?”
可以说吗?
自己都不小心说了圣雷教的坏话了,就当是作为补偿,把自己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好了。
从何说起呢?
要一开始就破题,把内心深处最根本的痛处说出来才行,那样才是真正的剖析自己的内心。
“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我会守活寡。”
圣女可爱地脑袋一歪,然后,她走到病房的门口,嘱咐外面的护卫不要允许任何人进来。然后,她便关上了门,来到方思茜身边,郑重地取下了口罩和眼镜,解开了自己的辫子。
叶文玉,以圣女之姿,聆听方思茜的话语。
“请继续说吧,太子妃殿下。”
方思茜被圣女的容颜惊艳了一下,但是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她继续说:“我和太子的结合,毫无感情可言,因为太子爱的根本就不是女人。他喜欢男人,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爱着那个人,就像普通的男人爱着自己的妻子一样,那么的稀松平常。我觉得太子身边的人应该都察觉到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太子喜欢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一个具体的人了?”
方思茜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天花板,道:“没错,那个人就是我的堂叔,也是太子的舅舅,禁卫军的首领方岄绮。”
圣女捏起了方思茜的小手。虽然方思茜比圣女要大好几岁,但是方思茜的身子却是瘦小娇弱得圣女拿起她的手,都好像在拿捏着玩具。小小的手冰冰凉凉的,几乎没有温度。圣女道:“我想,一开始为了排解孤独,你应该寻找了几个玩伴。”
方思茜闭上眼睛:“没错。她们就是二皇子妃红桃二,和小公主姚梦芫。小二是最和我玩得来的,小芫我和她其实聊得不多,是小二一再说让我见见小芫,我才和她见面的。聊了几次,小芫确实很讨人喜欢。可是现在,她们都随陛下到南方去了。”
圣女点点头:“除了人,你应该还和物品有很深的感情才对吧?那才是你的病根。”
不愧是圣女啊,一切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的。”方思茜说,“那个物品,就是文学。古典的,德赛大陆的,魂武大陆的,宝群岛的,我都看,尤其是爵克岛的文学,是我最喜欢的。可是,陛下此次南行,就是为了去毁灭爵克岛。这个消息是太子告诉我的,我们结婚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第一次和我说话,说的就是——”
方思茜激动起来,而圣女立刻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嘴。
圣女微笑道:“再说可把国家机密说出来了,此次陛下南巡,一直是以旅游为借口哦,百姓都不知道会打仗,连我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一来,条件就齐了。太子妃殿下,爵克岛的文学感染力极强,十分优美,但是爵克岛地狭人稠,诞生的美学,是一种压抑的美学,您读过这么多书,应该能够比较出来吧。”
“没错。”方思茜说,被人捂住嘴的感觉怪怪的,她回味着那种感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这样的文学,才能与我为伴。其他的一切我都觉得没有意义。”
“那么您有读过我们的传统的经典古书吗?比如说,那本讲十二个女孩子的。”
“你说的是……《红楼梦》吧。听说这本书挺难读的,我就一直没读。”
圣女笑道:“一本《红楼》,比得过天下所有好书,你既然没有读过《红楼》,我就知道你为文学而欲死的原因了。我们整个克普人民族啊,就只有两本书值得看,一本是《易经》,一本是《红楼梦》。”
方思茜大感奇怪:“《易经》……不是被划为异端了吗?圣雷教明令禁止的。”
“我一直是向教皇主张解禁这本书的啦。”圣女吐了吐舌头,“如果你真正读过《易经》,再读过《红楼梦》,我想现实中的一切烦恼都不会影响到你了。不过《易经》确实很难懂啦,从《红楼梦》开始看吧,你有很好的文学功底,你肯定翻开第一页就能看懂,等你看完,你就不会再想傻事了。”
方思茜愣愣地看着她:“如果我没有看过我们自己的经典,就为文学而死,那我确实很傻了。真的吗,圣女大人,这本书真的能救我吗?”
“不如我为你吟一吟这书里面的诗吧。”
“诗?古书里的诗我都已经看厌了,没什么意思。”
“那么你就听听这首《葬花词》吧。”圣女退到一旁,像学校里文艺汇演一般,声情并茂地朗诵起诗句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方思茜一开始兴趣缺缺,越听越激动,几乎热泪盈眶,此时忽然从床上坐起:“好一个‘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啊!”
圣女笑着,将《葬花词》念完: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花落人亡……两不知……”
方思茜夺过被子,掩面哭泣起来。
“这真的是人写出来的诗吗?葬花,想到去葬花就已经很巧了,竟然能把人的感情这么巧妙地和花融在一起,并且音节、韵律上如此优美。这是一场梦吗?在我的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这样的诗?圣女大人,快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会对活着重燃希望的啊……”
圣女抚摸着方思茜的脸颊:“太子妃殿下,你真是活脱脱一个文学少女啊。”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方思茜回味着诗句,“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天啊,天啊……比起这首诗,我自己想的那些诗算什么?歪诗都不如,就是乱诗。诗怎么能这么浑然天成……我现在就想读《红楼梦》。”
“那么,您重拾幸福了吗?太子妃殿下?”
圣女退到稍远的位置,向方思茜张开了双臂。
方思茜注视着圣女的目光:“是的,我现在很幸福。”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我走了,没有想到我没有救得了那个人,却拯救了太子妃殿下,圣雷制造的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
圣女将双臂交叉,向方思茜微微鞠躬,然后重新戴上了眼镜和口罩,扎好辫子,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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