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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旧事

206 旧事

初火是火焰,也是不死者们最初的贪婪。任何经受了初火洗礼的神明都无法违背自己的缺陷,就像是那些看见火光的飞蛾,看到火光便必须扑上去。可祂们终究是不幸的,所有最终成功登上王座的神明都已经失去了心中最后的渴望,仅仅是为了寻找而寻找,再也不能被满足。

在那些最残酷的战争里,唯有变得比任何人都贪婪,祂们才有机会活下去,并登上最后的王座。于是,不够贪婪的神明被夺走火焰,仅剩下无用的灰烬。贪婪无度的神明却得以存活,并且失去仅剩一切,用以换取此世的全部权柄。

祂们建立起神国,制定好规矩,再向凡人无休止境地索取……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心中那些不可即的欲望。一旦这些神明失去了心中的贪婪,便会陷入到不可自拔的疯狂中。那时候,如果祂们的使徒不在神明身边,说不定整片领地都要被祂们亲手摧毁掉。

可是,在这些悲惨的故事里,有一位神明却和祂们显得格格不入。死亡之神并未失去任何东西,也从未向凡人索取任何事物。正相反,祂将死亡慷慨地赐予世人,让那些应当死去的凡人得以永眠。同时,生与死的界限也被彻底分割开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那个所有人都是不死者的时代里,没有人会死去,所以也没有人能意识到“死亡”的这一概念。可一旦有人开始祈祷永眠,让死亡的权柄出现于此世,那么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概念也会被不死者们察觉到。

就像是光与暗是相对而存在的,生命与死亡亦是如此。可神明们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权柄的便利,并用中止战争作为交换,让死亡之神将生命的权柄交了出来。祂们将这一权柄瓜分干净,很快便制造出了许多无法成为神明的凡人,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领地。

在看到所有战争都要结束的时候,最初的死亡之神终于舍得将自己埋葬,并陷入到永恒的长眠里。可是,其他神明很快便发现自己将要失去生命的权柄,就连那些被创造出来的凡人都要死去。失去神明作为载体以后,死亡的权柄自然也不能独自存在。

所幸的是,有一位神明及时接替了死亡的权柄,终究没有让生命彻底消失在世上。而祂们也被迫研究出了制造不死者的办法,并将这些新生的躯壳投入初火,试图将其改造成追求死亡的缺陷。

最终,这些神明成功得到了祂们想要的结果,却也付出了更加惨烈的代价。由于此世的权柄必须由神明来承载,且总数也是有限的。如果有新的神明出现,那么既有的权柄便要被再次均分,每位神明所拥有的权柄也会随之减少。这才是神明们必须掀起新一轮战争的理由,祂们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的权柄被其他人分走。

那时,还未有人知道,在这些被神明们制造出来的躯壳中竟真的出现了一件近乎完美的“作品”。祂不仅没有对初火作出任何祈求,甚至对于神明的战争也无有任何意见。可这并不意味祂心中无有缺陷,正相反,祂拥有着超越此前所有死亡之神的欲望。

祂所拥有的缺陷名为【无感动】,意为追求此心之不变。名为“亚斯塔罗特”的神明不会因为死亡而却步,不会因为战争而胆怯,更不会因为胜利而骄矜。祂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任何意外都不会被容许。

为了追求此身之不变,亚斯塔罗特会不惜一切代价。正是这一缺陷支撑着祂走向最后的胜利,并将所有的死亡之神亲手埋葬。可是,在收拢权柄以后,祂反而失去了继续行动的理由,一如当初祂被告知的那样。

——祂是为了继承死亡而存在的。

那么,在得到了所有的死亡之后呢?祂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还是说,祂的使命已经到此为止了,剩下的时间只要继续祈求不变就可以了?当亚斯塔罗特端坐于王座之上,祂第一次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祂。那些制造祂的神明早已在战争中死去,最后也只剩了祂一个人。可祂并未因此而陷入疯狂,反而是继续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孤独里,日复一日地祈求着此心的不变。要是换成其他神明,恐怕早就疯掉了。

有时候,就连祂自己都无法理解,这样的孤独真的就是祂所祈愿的吗?还是说,从祂出生的那一刻起,祂便已经知晓此身的孤独,并将之视为此心的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那祂的内心除了孤独以外到底还剩下什么?

神明们各自有着属于各自的悲哀,但唯独亚斯塔罗特是例外的。祂连感到这种悲哀的权利都没有,仅仅是思考这些问题便占据了祂所有时间。世人常常以为,无所事事的神明只是躺在王座上睡觉,要么是闲的没事做的时候到处乱跑。

可很少有人能知道,死亡之神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祂只是个过分无趣的家伙,所有神明都是这样看待祂,就连祂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直到终于有一天,这位过分无趣的神明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孩,黯淡无光的生活终于有了些许不同的色彩。

或者说……透进了些许,不属于这里的光。

如此耀眼。

所有的故事都要从这里开始讲起。从初火渐熄的那一刻起,无感动的神明一直都在寻找着纯粹之人,却不曾想过对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祂找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心中却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样知晓对方底细的光之神,反而是极尽全力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甚至不惜降下了神罚。

最后,祂如愿以偿地在不死者之领内见到了这个女孩。这里是所有神明的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灰烬,同时也是死亡之神的居所。祂将自己的神殿建在不死者之领内,任何凡人都不敢轻易靠近这里。

但此世的凡人还未失去旧时留下的记忆,所以才能知道,在不死者之领内所看到的风景只不过是初火还未诞生时的风景罢了。这里无有生命,也无有太阳,有的只是不能燃烧的古树,以及聚拢灰烬所用的篝火。

哪怕早已陷入永眠,不死者们所留下的灰烬也会本能地靠近火焰。不死者的一生都在追求着同样的东西,最后也要落得同样的下场。哪怕是那些登上王座的神明,也不能完全无视眼前的火焰,或多或少还是会被火焰所吸引。

祂便坐在一处无人的篝火前,等待着少女的到来。可不知为何,原本毫无意义的心情开始变得躁动,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人。祂看着眼前的火焰,恍惚之中仿佛理解到什么,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睛时,神明眼中的流光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纯粹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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