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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纯粹之人

205 纯粹之人

火要灭了。

最初,并没有神明留意到这件事,因为祂们从来都不在乎自己以外的事情。残酷的神明忙着发起战争,不安定的神明忙着处罚凡人,贪婪的神明还在围着自己的使徒转。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除了祂。

祂是唯一一个没有事情要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神明。祂没有任何愿望,也不祈求任何变化,就连如今的领地都是从以前的死亡之神手里继承下来的。在将那位死亡之神亲手埋葬以后,祂便失去了最后的目标,开始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祂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贪婪。正相反,这样不变的世界才是死亡之神所祈求的。祂之所以要亲手埋葬另一位死亡之神,便是为了这不变的权柄。如果此世能一直维持现状,那颗【无感动】的心便不会被动摇。

为了此世的不变,祂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当其他神明对初火避之不及时,只有祂愿意将初火收拢,并亲手塑造出用于承载初火的“容器”,把初火带去自己的领地。任何凡人都无法踏入这片被死亡所围拢的神域,此世也绝不可能再出现一位新的神明。

但终于有一天,当死亡之神回到用于保存初火的祭祀场时,那向来旺盛的火焰第一次失去了热情,开始变得萎靡不振。祂望着那火焰许久,终于理解到那是神明们无休止境的贪婪所致。祂们一直向初火祈愿奇迹的发生,却从不往容器里添加薪柴,终究是要使得初火渐熄。如若初火彻底熄灭,那此世的一切奇迹都要消失。

于是,祈愿此世不变的神明找到了其他几位神明,并向祂们说明了情况。可是,让祂感到失望的是,所有神明都拒绝了祂的要求。早已习惯奇迹之便的神明们无法再离开奇迹,也不能停止祈求,只是让祂去寻找其他的办法。

“就算我答应你,其他几位也不会照你说的去做吧。”那位【不安定】的神明是这样说的,“而且你又怎么保证,我们停止了祈求,初火就不再熄灭呢?”

说到底,神明们是无法互相信任的,一如祂们所经历过的战争,到最后也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更何况,祂们是此世最贪婪的暴君,任何时刻都不能停止心中的欲求。与其寄望这些神明停止祈求,倒不如去寻找代替的办法。

最后,死亡之神找到了身处高天之上的光之神。如果说,此世有一位神明最不想看到秩序崩塌,那一定是追寻【欢愉】的光之神。据说,祂曾是天生缺陷的不死者,不论死去多少次,眼中都看不到任何色彩——直到祂看到初火的那天。

那时,光之神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区别于“黑暗”的光。于是,祂成为了神明,并凭借着心中对于光明近乎疯狂的渴望,亲手杀死了所有的敌人。也正是这位光之神创造了天上的太阳,并定下了“一天中必须有一半时间是白天”的规矩。可祂仍旧觉得不够,于是向初火祈愿了神国的奇迹,并将自己的神国放在了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位光之神的存在,此世还要停留在无尽的长夜里,那些依赖阳光才得以存活的生命也不可能出现。当死亡之神寻到这位光之神,并将初火渐熄的情况告知于对方时,对方第一次卸下了所有伪装,并毫不犹豫地向初火祈求新的奇迹。

这便是“薪柴”的由来。缺陷之人无法投入初火,作为薪柴燃烧。但此世从不存在任何无有缺陷之人,那些缺陷的凡人也不可能生出一位纯粹之人来。唯有向初火祈求以如此奇迹,才有可能使得纯粹之人降生于世。

但一开始神明们并没有寻找到这位“纯粹之人”的存在。因为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看出凡人内心的缺陷,更不可能将所有凡人都带到初火前面,去验证祂们是否拥有缺陷。而且比起这种无意义的寻找,祂们更倾向于这一祈愿并未被实现。

可神明们从未想过,纯粹之人并不是天生便存在的,而凡人们所谓的“缺陷”也绝非是与生俱来。他们要么是经历挫折,要么是失去希望,最后才在懵懂之间将心中的所有贪婪转化为这样的缺陷。真要说的话,世间所有的婴孩都应当算作纯粹之人。只不过随着阅历的累积,他们心中逐渐失去了所有的纯粹,且不得不变得贪婪。

但世间正是拥有如此奇迹,将一切偶然都累积起来。一位天生白发的少女降生于世,注定要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她不仅是领主唯一的女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远离了所有的勾心斗角,同时也是一位绝无仅有的数理天才,只靠自学便掌握了此世的所有知识。

所有人都偏爱于她,就连内心最为肮脏的匪徒都不愿意去伤害这个女孩。而且死亡之神从来不去理会领地内的凡人,她根本接触不到那些最深刻的贪婪。可以说,如果她不是出生在死亡之神的领地内,恐怕早就无法维持心中的纯粹。

可少女并不是心想事成,正相反,她依旧有着许多想要实现的愿望,并愿意为此而付出所有的努力。当这个女孩顺利成长到十六岁时,她终于收拢了心中的所有纯粹,成为了第一位纯粹之人。她坚信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并且从来都不会感到后悔。

遇到有困难的人便要去帮助他,遇到错误的事情便要纠正。开心的时候就应该开心地笑,该努力的时候就要拼尽全力地去做。她便如世人所愿的那般活着,变得比任何人都要耀眼。

而这种纯粹也是会传染的,所有被少女影响的凡人最终都会被这样的纯粹所吸引,并不自觉地向她靠拢。于是,领主的领地再也见不到任何争执,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的成见,愿意安守本分。但不幸的是,这样的异常很快便吸引了神明的注意。

虽然死亡之神从不关注自己的领民做了什么,但祂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所谓的纯粹之人,期间几乎踏遍了所有神明的领地。其余几位神明也知道祂在做什么,所以也没有作出阻拦,反而是给予了祂更多的便利。

在见证过此世诸恶以后,死亡之神几乎是一瞬间便反应过来,祂已经找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纯粹之人。那个天生白发的女孩竟是如此耀眼,与眼前浑浊不堪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可祂未曾感到可惜或者怜悯,仅仅是降下了此生唯一一次神罚,并要求领主献上用于取悦神明的祭品——这是莉莉丝曾经用过的手段。

祂并不期望自己直接出面把这个女孩带走,反而是需要她自愿来到这里,并作为“薪柴”投身于承载初火的容器里。如果她并不是自愿的,反而是对神明们心怀怨恨,那么心中的纯粹便会被玷污,且再也不能作为薪柴燃烧。

只因为她是维系此世秩序的唯一希望,所以祂绝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于是,在那蔓延开来的死亡神罚杀死了近三分一的领民后,仁慈的领主终于陷入到崩溃的境地,不得不亲手将挚爱的少女推向深渊。祂便亲眼看着那个女孩离开领地,最后又转道前往神明的居所。一切都如同祂所愿的那样。

只要完成最后一步,祂便能继续维持此世的不变,那【无感动】的心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死亡之神唯一没想到的是……祂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女孩看穿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祂多看了这个女孩一眼,便要被她的纯粹所感染。那奇迹太过耀眼,以至于就连神明都无法幸免。只不过是,祂从未留意到这点,也不愿意去承认罢了。因为,祂是追求死亡的神明,内心绝不能有半点动摇。

否则,此前祂所坚持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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