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很快便离开了，就和来时一样突然，带走的只有诅咒。艾尔莉亚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没有理会爱丽丝的询问，仅仅是快步走进客房里，一头栽倒在铺好的床上。当意识逐渐陷入混沌，她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明明诅咒早已远去，少女却依旧能听见那位神明的低语，而且越来越清晰。当自己哭泣时，任性地大喊大叫时，那位贪婪的神明便一直在自己耳边重复着同一句话：“憎恨他吧……去憎恨他吧……去憎恨他吧……”
或许自己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也不可能对叶歌有如此深刻的怨恨，可是当那些阴影围拢住自己时，内心的所有不满都从角落里涌出来，仿佛要将理智淹没。直到最后，艾尔莉亚也没能阻止这股怨念，反而是放纵了自己去发泄心中的不满。
真是糟透了啊……
“艾尔莉亚？”爱丽丝很快追了进来，站在门边小声喊道。
“……我没事。”艾尔莉亚依旧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见艾尔莉亚还愿意回答自己，爱丽丝才稍稍松了口气，三两步走进房间里，顺手将客房的门关好。她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艾尔莉亚的手，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跑出去之后，哭丧着脸跑回来，该不会是被骂了吧？”
“没有。”艾尔莉亚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将脑袋靠在爱丽丝身旁，双眸微合，“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少女白色的长发散落床单上，如同雪花从天上飘落，与那不纯净的白区分开来。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面，就连爱丽丝都忍不住陷进去，略显迷醉地弯下腰去，轻嗅着独属于艾尔莉亚的味道，将这股味道牢记于心。
随后，爱丽丝轻轻将艾尔莉亚的脑袋放到自己大腿上，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道：“谁都会有这种时候的，就连你也不会例外。不如说，你总是这么努力，总有一天会累倒在半途，像现在这样稍微偷一下懒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你不好奇么？”艾尔莉亚忍不住问道，“明明是魔女。”
“在身为魔女之前，我是你的挚友。如果你想说，我会认真去听。如果你不想说出来，那我就不会问。”爱丽丝轻笑着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如果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艾尔莉亚还想说什么，却被爱丽丝轻轻盖住眼睛，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她干脆闭上眼睛，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躺在别人大腿上的时候，不可以抬起头吧？”爱丽丝没有解释，只是装傻道。
“我不是问这个。”艾尔莉亚微微抿嘴，“爱丽丝，你最近很奇怪。从我们忘记‘叶歌’开始，你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爱丽丝歪了歪头，“性格吗？言行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但是，就是不一样了。”艾尔莉亚确信道。这种感觉是在她们从黑暗的神国回来以后才有的，自那时开始艾尔莉亚便一直觉得爱丽丝有什么瞒着自己。
“你是担心，我会去害你么？”爱丽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毕竟还是一个贵族，心里到底会藏些肮脏的坏心思吧。”
“那到底有没有？”艾尔莉亚没有上当，只是握住爱丽丝的手。明明她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爱丽丝在偷笑。
“肯定是骗你的啊。”爱丽丝轻声道，“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又怎么会舍得背叛你。就算所有的神明都憎恨你，即便整个世界都要毁灭掉，我也还会在你身边。”
“嗯，我相信你。”艾尔莉亚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睡吧，我会陪着你的。”爱丽丝想了想，继续道：“如果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唱歌。歌词的话好像是……”
交谈，在这一刻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的数分钟内谁都没有再开口。爱丽丝一边轻抚着少女的头发，一边在哼唱着无名的歌谣。那是她唯一记得的歌谣，小时候仆人们总是会唱这样的歌曲去哄她入睡。
【亲爱的女孩，不要感到忧愁。】
【爱你的人总在身边。】
【快睡吧快睡吧。】
【等到入睡以后，自然会在梦中相见。】
她一次又一次地唱着，直到自己也变得有些困了，随后轻轻在艾尔莉亚身边躺下来，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没有人能知道此刻爱丽丝心中在想着什么，只能看到她那温柔而动人的表情，仿佛陷入到甜美的梦幻。
“爱丽丝……”艾尔莉亚依旧握着爱丽丝的手，默默地看着少女的表情。明明那是早已习惯的场景，此前她们无数次像这样面对面地躺在一起，又以同样的姿势睡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有些愧疚，甚至不敢去看着爱丽丝的睡脸。
所有人都在改变，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叶歌是这样，她是这样，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关心着她的人逐渐离她远去，站在一个她伸出手去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名为艾尔莉亚的魔女，久违地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
当爱丽丝说出那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的时候，艾尔莉亚所感受到的并不是被朋友所信任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即便她看不到爱丽丝的表情，却也能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怨恨从爱丽丝身上扩散开来。
此时，艾尔莉亚才终于记起来，她们都曾在黑暗的神国停留。而爱丽丝并没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反而是消失了一段时间才回到自己身边。那时候……她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跑回来？到底又经历过怎么样的苦难？
和她一起昏迷过去的索菲亚并没有醒来，真要说的话，爱丽丝的身体素质或许还不如索菲亚，没理由先醒过来的是她。那时候没能察觉到的事情，此刻一点一点在艾尔莉亚心中铺开来。可她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个人，也无法将这些事情问出口。
艾尔莉亚已经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将一切事情留到之后再说。即便是察觉到爱丽丝身上的变化，她也不愿意说出口，更不愿意将爱丽丝推开。
哪怕……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会让她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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