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老师……为什么……”艾尔莉亚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无法思考任何事情，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胃也在扭曲着，胃酸上涌，差点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并不是她多么害怕眼前的这一幕，而是某种比死还要庞大的恐怖吞噬了她，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灰白，被更加遥远的另一幕所取缔。她依稀记得，母亲也是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央，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默然地死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先去找学院长艾琳吧，等她过来再说……艾尔莉亚？”叶歌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想要去劝说艾尔莉亚，可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艾尔莉亚的表情，所有的话语都咽了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艾尔莉亚露出这种表情，像是恐慌与绝望混杂着，几乎要哭出来，却死死地抱住自己，不让自己作出任何反应。她无有一刻会显得如此无助，犹如溺水之人般失去了所有希望，连视线都无法聚焦，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叶歌并没有理解为什么艾尔莉亚会变成这样，但他仅仅是思考了不到两秒，便作出了反应。那“无感动”的内心中无有丝毫的迟疑或是怜悯，仅仅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随后重新把门关上，轻声道：“如果害怕的话就握紧我的手，我会陪着你的。”
他怀疑艾尔莉亚是患有恐血症，可想起当初在不死者之领内的遭遇，叶歌又默默地否认了这种猜测。那时候自己和不死者的战斗恐怕比眼前这一幕还要血腥十倍，可艾尔莉亚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害怕，事后甚至还有余力将自己拖走。很明显，她所害怕的并不是血液，而是别的什么。
“……”即使大门已经关上了，可艾尔莉亚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色彩，就像是没能听到他的话，仅仅是重复着和刚才相同的动作。她微微张开口，无意识地在说着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了。那你先站在这里，我去办公室那边看看艾琳在不在。”叶歌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叹了口气道。
这次，艾尔莉亚终于有反应了。她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眼中终于恢复了少许色彩，如溺水者抱紧浮板般死死地抓住叶歌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划破他的皮肤，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些许声音来，低声呢喃道：“不行……不要丢下我……”
叶歌并不能感受到这种痛苦，手臂却几乎要失去知觉，无法从艾尔莉亚手里抽回来。他看着艾尔莉亚的表情，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愧疚，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不要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现在能冷静下来了吗？”
艾尔莉亚迟疑着，轻轻点了点头，握紧的手却无意识地放松了些许。可她并未放开叶歌，反而是把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闭上眼睛，几乎把所有重量都放在他身上。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他还能去倚靠谁，可哪怕是闭上眼睛，那噩梦般的景象却依旧印在脑海中，似乎只要睁开眼便又能看到这一切。
只有这时，她才忽然察觉到，是叶歌那种毫无波动的语气拯救了自己。正是因为他与平时几乎一模一样，连音调都无有任何变化，所以自己才能重新变得冷静下来。哪怕身体依旧在颤抖着，就连松开手的勇气都没有，可总归是一点点恢复了理智。
她庆幸着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失去所有的理智。其证据就是，从头到尾艾尔莉亚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残留在体内的偏执阻止了她——她执意想证明自己并非是毫无成长。仅仅是理解到这点，她都能再次变得安心下来，身体里再次涌起些许力气，能去抚平剩下的恐惧。
叶歌任由艾尔莉亚靠着，没有任何动作。他看得出来，艾尔莉亚并没有倾注任何的力气，仅仅是凭借本能站立于此。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稍微后退一步，这个女孩就会直接摔倒在地。她已经将这副身体完全交给自己。
这样的信任毫无道理，却又显得如此沉重，连背叛的心思都无法升起。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女孩，也没有那样的心思去探寻。说到底，那些事情与他并无太大干系，无论艾尔莉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过往，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哪怕此刻，她毫无保留地依赖着自己，向自己索求那仅剩的希望，叶歌却无法生出任何同理心，去体会属于她的无助或绝望。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去安慰她，以维系两人的关系，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不知道过去多久，艾尔莉亚才终于松开了手，抹了抹眼角，低着头道：“对不起……手臂还疼吗？”
她还留着记忆，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气。刚才被她抓着的地方衣服起了褶皱，也就是叶歌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了，换成别人说不定都流血了。
“不疼。我没有这种感觉。”叶歌摇了摇头，脸色如常地问道：“你现在还害怕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已经好多了。”艾尔莉亚抿了抿嘴，没有抬起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去找老师来处理这件事。”
叶歌应下来，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便看到艾尔莉亚依旧站在那里，不由得问道：“艾尔莉亚，怎么了？”
“我不知道……但是，腿好疼，好像是抽筋了。”她勉强弯下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却还是感觉僵硬，就连挪动一下都感觉困难。她虽然要比叶歌要矮一些，但那种站姿本就无法站直，时间久了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由得有些丧气，但还是试着缓缓蹲下来，想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可还未等她去尝试，叶歌便和她一样蹲下来，朝她伸出手。艾尔莉亚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去理解，却还是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不死者的手永远是冰凉的，这点她在之前就知道了。可即便如此，握紧时却还是会感到安心。那种丝毫未变的态度仿佛包容了她的所有难堪，以至于原本压抑下去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无法释怀。
“我背你走吧，总之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要过去艾琳的办公室那边吗？”叶歌很自然地背起艾尔莉亚，而少女也并未反抗，仅仅是默默抱紧了他，把脸埋在背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权当是默认了，便背着艾尔莉亚往学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平心而论，过去的自己恐怕是背负不起一个女孩的，但艾尔莉亚本来就算不得多重，以他现在的力气当然能背起来。只是，约莫走出去十多米，叶歌便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衣服上传来一种湿润的感觉，像是雨水落到身上。但天空并没有下雨，依旧是那副秋高气爽的模样，大概是……她在哭泣吧。可即便如此，叶歌也没能听到任何声音，犹如这样的事实并不存在。只要不回头，那就无从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
他什么也没说，仅仅是放缓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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