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的，艾尔莉亚没能睡太久。明明她是凌晨三点才睡下去的，到了早上八点却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浴室里。
镜子里的女孩没有了往日的开朗，也见不到那熟悉的笑容，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按在镜子上。她已经记不起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未曾像昨日那般沮丧，哪怕是一觉睡醒，那种感觉依旧残留在她的脑海中。
与其说是梦魇，还不如说是……逐渐唤醒了一些她不愿忆起的过往。在成为魔女以前，她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所有事情，不论多少次都无法去回应大家的期待。一直到九岁那年，她亲眼看着母亲死去。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安慰她，她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幸，艾尔莉亚都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自己打起精神。由此，她才一点点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骄傲，甚至逐渐变得偏执。
“又搞砸了啊……但是，还有机会。”艾尔莉亚轻声说着，随后一如既往地拧开水龙头，胡乱地把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逐渐清醒过来，从一旁拿过毛巾把尚未滴落的水珠擦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闭上眼睛深呼吸，待到少女睁开眼时，脸上已经看不到了刚才的失落，只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做完这些，她才有时间去洗漱，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最后推开门走出卧室。
“早上好，艾尔莉亚。”仿佛是理所当然，叶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看书。他是不用睡觉的，要是不用出门，恐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在这里看到他。当然，前提是艾尔莉亚依旧会收留他。
“早安。”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光景多么违和，仅仅是点了点头便往厨房走去。
早餐并不复杂，只有面包和牛奶，而且都是现成的。因为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东西，所以艾尔莉亚也没有特意去问叶歌，只是把早餐端上餐桌，两只手捧着杯子，像猫一样一点点抿着杯子里的牛奶。
“今天还去图书馆吗？”叶歌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书本，回头问了一句。
“嗯……虽然很难通过小精灵那边找到线索，但凯丝说的话本身就是证据。”艾尔莉亚依旧捧着杯子，仅仅是微微低下头，一边思考一边解释道：“小精灵是和某些人签订了契约，所以才特意把这些书打乱了顺序。而且我们昨天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专门去写不死者的书，恐怕也有相应的原因在内。”
“为什么这么说？”叶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假设它们执意拒绝替我们保存关于不死者的书籍，没有了小精灵的帮助，光凭人类的技艺是无法将书籍一直保存下来的。再加上，已经很久没有魔女去研究关于不死者的秘密了，找不到这些书也很正常。”艾尔莉亚道。
“那我们应该没有继续去图书馆的必要了吧？”叶歌合上手里的书，很平静地道。
“有的。如果所有书本的顺序都被打乱了，那往下走肯定还有可能找到这一类的书才对。”艾尔莉亚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放在图书馆最顶层的不一定是旧书，反过来说，其实我们只要在书架上找一找有没有年份对不上的书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我陪你去吧。”叶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艾尔莉亚了。虽然他认识这个女孩的时间并不长，但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她的性格。那种看似开朗的笑容只是表象而已，下面还隐藏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就好像，他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艾尔莉亚会如此信任自己，睡觉时甚至连房门都没有锁上。这种信任已经超越了朋友间该有的程度，甚至到了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试探的程度。可他同样很难想象，艾尔莉亚会有这样的心思。
无论如何，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不去背叛这种信任，让这个女孩能继续露出笑容而已。至于其他的，对他而言并不算多么的重要。
“嗯。”艾尔莉亚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吃过早餐，把碗筷洗干净放回原处，艾尔莉亚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天自己借走了大图书馆的钥匙，而且也答应了温蒂今天要把钥匙还给她，但现在钥匙并不在她手上。她记得，昨天离开大图书馆时负责锁门的是叶歌，锁好门以后他就把钥匙直接收了起来。
“叶歌，大图书馆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艾尔莉亚走到叶歌面前，问道。
“是在我这里。”叶歌很自然地把钥匙递出去。
艾尔莉亚把钥匙收好，没有多想，只是点头道：“那走吧，温蒂老师应该已经在大图书馆里等着我们了。我先把钥匙还给她，然后再一起去找线索。”
“……嗯。”叶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快要读完的《大陆通史》放回沙发上，跟着艾尔莉亚一起出门。
早晨的阳光不冷不热，若要说的话似乎与这秋季的时节恰好一致。一路上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有几片落叶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等待着被谁扫去，抑或是在地里腐烂。
对帕提亚帝国来说，这确实会是一个多事之秋，但对于魔女学院的学生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假期罢了。能成为魔女的很少会有平民，所以哪怕学院再怎么豪华，总归是不如在家来的舒适。更何况没有人上课，单单是看书的话在家里看也一样。
艾尔莉亚算是特例。她似乎并不打算回家，而是整个假期都待在宿舍里。不过她有自己的老师，就算放假了也能跑过去找艾琳上课，不回家倒也正常。如果她是想成为议会魔女甚至是称号魔女，不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是不可能的。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大图书馆前。门前的景象与往日看上去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何，艾尔莉亚心中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叶歌看到艾尔莉亚停下脚步，不由得侧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应该是我的错觉吧。”艾尔莉亚有些迟疑地道。
叶歌微微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越过艾尔莉亚，打算先一步推开大图书馆的大门。但还没等叶歌推开门，他便看到了门上插着的钥匙，应该是之前温迪所说的备用钥匙。
他没有多想，甚至没有把钥匙取下来，而是直接推开了门。理所当然，门并没有锁，也不可能开门的一瞬间就有什么东西将他扑倒在地，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而已。可他依旧站在门前，默然地看着门内的一切，许久未动。
“叶歌，你怎么了……”艾尔莉亚走过来，一句话还未说完，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大图书馆内，后面的话语也没能说出口。她仅仅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捂住嘴，身体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有些无助地抱住自己。
秋日的暖阳洒在身上，却止不住不断上涌的寒意。它与地面的灯光连在一起，一直通往大图书馆的中央。在所有回廊的最底层，有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体正对着大门，胸口穿过一根漆黑的羽毛。血色自羽毛流淌而出，将漆黑染成一种妖艳的红黑。
而她已经死了。就在这大图书馆里。
温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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