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
夕山小声感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格拉摩根的地下深处，居然存在这样的奇观。
平台为大地，鲜红色符文在其上缠绕交错，有的代表山川草木，有的代表飞禽走兽，血在纹路上奔涌，模拟着大地上万物的轮回更迭。岩壁为天穹，日月星辰皆倒映其上，北极星于苍穹顶点岿然不动，周围斗转星移星轨交叠，又有日升月落流转不息。
传说神州的祖龙在陵墓中雕刻大地版图，模拟天下万物；以水银灌注江河湖海，铸造生死轮回；以白璧为日月，以水晶为星辰，又布下十万石兵镇守四方，整个神州在地下被他以伟力重现。祖龙生前一统四海，死后仍带着他的无敌之师向另一个世界发起无还之征。
而眼前的这个这片球形的空间，虽然不及传说中祖龙陵墓那般宏大细致，但自成一体，俨然也是一座古典宇宙的模型。
只不过在这生机勃勃的星空与大地之间，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格拉摩根伯爵站在那里，乳白色的光焰在他身后升腾，就像天与地的连接，数不清的光粒纷纷扬扬向虚假的星空飘去。
“哼，你们终于来了。”
那是充满强烈意志的声音，又或者眼前这个家伙也只剩下了意志。身为卡杜根的人类已经死了，他用全身的血启动了这方宇宙，心跳早已停止，现在充斥血管的是纯粹的灵能，但灵能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碳基的肉体。
他只是一具依靠强大灵魂暂时活动的尸体罢了，甚至未必能撑到下一个黎明。但就是这样的灵魂，让夕山产生了一丝敬畏。
“两百年来坐上第四十一把交椅的，仅阿尔弗雷德一人而已。如今时代已经过去，无人能够登临星位，过于强大的力量只会让你崩毁。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可溯回，不可强求。”关胜之看了一眼这个毕生都在试图重现梁山逝去荣光的可怜人，流露出悲悯的神色，说道：“你的请求我已兑现，虽然想劝你好自为之，但我想已经没有以后了。”
说完关胜之转身大笑而去，再不回头，他高声唱道：
千古幽扇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奸佞横行乱宋世，昏君无道救不该。
九州从今云扰扰，于我梁山何干来？
今日北地招旧部，七海座次重新排！
夕山看着关胜之的身影消失在狭长的洞穴中，默然良久，终于回头看向卡杜根。见他手抬在半空愣在那里，却终究没有出言挽留。
呃，这时候是不是可以偷偷溜了？
夕山悄悄倒退两步，准备随时撒腿就跑，但就在他抬起腿的时候，卡杜根投下了视线。尽管这位伯爵是已死之人，尽管他的气息远不如天勇星强大，尽管他的身躯在不断崩毁，但在这方宇宙的中心，他无限接近于星辰。
“传说北陆魔星原本只有四十人，后来阿尔弗雷德舍弃帝位登临星座，成为第四十一颗魔星。”虽然夕山在卡杜根的视线压迫下冷汗直冒，嘴上却不服输，“你是想继承先祖的交椅吗，还是打算晋升梁山第四十二席？”
“第四十二席？不不不，这不是我能觊觎的。梁山之上没有第四十二把交椅，因为第四十二颗星无法被看见，但没有任何东西敢于占据祂的位置。祂的光辉足以像太阳那样照亮整片星空，但祂过于强大，强到连光都无法逃离。”
卡杜根张开双臂，看向倒映在穹顶的星图，神色疯狂，“祂是数的极致，是时空的终点，祂吞噬万物又将其重新释放；祂既是毁灭，又是新生，是宇宙的终极答案与最终归宿；当祂移动的时候，整个星空都会为之震撼。”
“呃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这样子很像个邪教徒？不管第四十一席也好，第四十二也罢，你现在这状态哪怕在神话时代都没指望，更别说现在了。”
“你说的对。因为能引导第四十二颗星降临的不会是我。”卡杜根收起双手摇着头，那疯狂的神色忽然收敛，他平静地看向夕山，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是·你。”
卡杜根的声音很轻，却在夕山脑海中炸开，就像天地初开时的巨响。闪电在大脑中劈落，歪曲的轨迹缠绕在一起，像是数不尽的蛇在扭动，那是组成世界的最微小的弦在合奏，无数生物的声音在这一刻共鸣。
“契约吗？”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千万人同时开口。
夕山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卡杜根，而自己也不在那个洞穴中。他站在灰色的沙土上，原野一望无际，这个世界早已死去，只有头顶漆黑的星体——呃，或者说曾经是太阳的东西。而就在这原野中央，一个看起来比他稍小的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金色的眼瞳中整片星空都在闪烁。
少女粉红色的长发飘散在背后，头上扎了两个小小的辫子，雪白色的蝴蝶结束缚着两侧，纯白的长裙无风律动，隐约可以看见虚境无限的时空。妈耶，美少女的裙底真的有宇宙！
“契约？什么契约？和谁签契约？”夕山一头雾水。
“虽然还不是你。”少女没有回答，她看着夕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现在的你也可以。”
？？？
怎么今天尽碰到谜语人？
“那个……能说人话吗？我听不明白。”
“明白了，契约暂缓。”
女孩点了下头，随后夕山就被时空抛到了宇宙里，在高速前行中，周围的星体如流星般倒退，不时有星辰诞生或者熄灭。时间对于他来说只过了片刻，但他却穿越了数亿光年的距离，夕山重新看见了熟悉的蓝色星球，而且那颗星球在视野中极速放大。
牙白，这要是撞上去，大地母亲有没有事不清楚，反正咱是完蛋了……
————Another View————
星历1066年，拉芒什海峡中央，深夜。这一天没有月亮，只有星辰点缀在夜幕间，深邃的海水倒映着星空，仿佛把天幕溶解在其中。数百艘船在平静的水面上前进，如同在星海中缓缓航行，它们在后方留下的波纹仿佛绞碎了空间，将虚空与群星混杂在一起。
忽然，一艘船上响起一声惊呼，如同波纹在水面扩散，把喧哗与恐慌传遍全船，继而蔓延至整个船队。
船队的旗舰“莫拉号”上，诺曼公爵威廉抬头，看见一颗璀璨的星辰拉出硕大的尾巴，像是巨大的扫帚，它带着庄严的气势缓缓划过帷幕，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西北方的海平面上。他张开手掌，伸向天空，仿佛要将群星纳于掌握之中。
此时，在布雷肯森林的地底，照耀洞穴的光辉暗淡下来，庞大的灵能消散，只有飞扬的烟尘充斥空间。坐倒在地的卡杜根剧烈咳嗽，心如死灰。降灵失败了，这个世界果然不再允许虚境生物现世，先祖乃至整个家族的努力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持续一百年多年的悲剧，灾难终将来临。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忽然愣住了，烟尘逐渐消散，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地下从祭坛上突然冒出的，像是海盗船一样的残骸。而在残骸中，传出了婴儿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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