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和旅行甜品店 猫的画
他和她,是完全背离的两个极端。被称为“白猫”的她,和被称为“黑猫”的他,总是被世间的恶意所包围,却始终未曾埋怨那对他们而言太过沉重的命运,只是紧紧地依偎在艺术的怀抱里,踩着猫一般柔软的步伐,在沉默中前行,走向各自的极端,永远无法触及对方。
“白猫和黑猫”
名叫克莉斯多的少女,总是被周围的人们称作“虚伪的白猫。”
如果用猫来形容一个少女的话,就印象来说应该是褒义吧,像猫那样可爱之类的。但是偏偏要坏心眼的把“虚伪”两字加在前面,第一个想出这个绰号的人大概也不擅长命名,“总之就是想故意说她的坏话”——说不定会给出这样的理由来。
她有着家族遗传的柔顺金色长发,以及如同晴空一般的湛蓝双眸。此时的她正紧抿着樱色的嘴唇,白皙如高级瓷器的脸颊上满是“不高兴”的表情,整个人直板板地坐在绘画教室的一角,仿佛是一件精美的人偶一样被摆在那里似的,却被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遗忘在旁边。
按理说,像克莉斯多这样出身画家名门、有着美丽外貌的千金大小姐,在伦敦这所著名中学里应该会备受瞩目,成为学生们所憧憬的对象吧。但是,带着“虚伪的白猫”的绰号的她,却总是像这样,不论是在课外活动还是课堂交流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尽管那身连衣裙样式的校服完美地衬托着她的美貌,但是克莉斯多就好像把那些在常人看来耀眼无比的光芒都收了起来一般,总是想尽办法躲进那些最不起眼的地方,将自己和周围分隔开来。
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摸样,有意地筑起一道围墙,在常人看来就好像在强调自己的不同,或许是作为艺术家的自负在作祟的样子。
从曾祖父到双亲都是著名的画家,唯独克莉斯多并没有像家族里的其他人一样展现出绘画上的天赋,但是得益于自小开始的刻苦练习,她也终于得到了绘画界的肯定。刚进入中学就曾获得奖项的克莉斯多,被那些仰慕着她的同学们所围绕。只是,面对那些想要亲近她的人的时候,克莉斯多总是红着脸,板起面孔,要么就是一言不发,要么就是用她那纤细而悦耳的,却又被冰冷的拒绝所充满的嗓音大声说道——
“走开,我想要一个人呆着!”
起初大家都会愣在原地,然后带着尴尬的苦笑走开。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再搭理这个任性而孤傲的千金大小姐了。
在旁人眼里的克莉斯多就是是给自己贴上“孤独”标签的艺术家作风,如果不是同类的话,估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个女孩子心中的想法的吧。
后来,不知道是带着嫉妒还是怎样的恶意,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杂志评论家给她起了个“虚伪的白猫”的绰号,其实大家都并不了解这个绰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跟风似的传开了。克莉斯多本人是很讨厌“白猫”的绰号,但是当她走在校园里,被人偶尔在背后议论的时候,即便清楚地听进耳朵里,她也从未向对方生气,而是抿着嘴,阴沉着可爱的脸蛋,快步地走开。
“白猫”最爱的地方就是学校的旧画室,那终年弥漫着个各种颜料气味的宽敞房间,由于闲置了很久而未使用,所以几乎不会有人会进去。和克莉斯多同龄的年轻男女学生们更喜欢足球或是茶会,没有人会去打扰“白猫”一个人的时光。怀抱着艺术的孤傲少女,用她那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操控着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描绘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仿佛在那平面上就可以展开无限的可能一般,克莉斯多总是忍耐着,忍耐着从周围不断涌来的恶意,静静地绘制一幅又一幅的油画。
克莉斯多并没有从她那享誉艺术界的画家家族继承与生俱来的天赋,和众多热爱着绘画的人一样,克莉斯多凭着从5岁开始的刻苦钻研和练习,逐渐走进了绘画艺术的殿堂。她在这其中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自然是那些将她称为“虚伪的白猫”的人们所并不知晓的。
不论白天或是黑夜,只要一有时间,就是几近忘我的疯狂练习。
“画作中总是能够通过描绘日常事物表现出无限的生命力,仅仅是站在那些以白色为主色调的一幅幅作品面前,仿佛就能触摸到生命和希望一般,抚平内心的伤痛。”
“拥有魔法般的力量!”
——这就是“白猫”作为画家给人们所留下的印象。
孤独、傲气的“白猫”,蜷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用她那宛如晴空般湛蓝的双眸,窥视着充满不同恶意的世界,悄悄滴施展着她那苦练而来的魔法,描绘着属于自己的纯白世界,在只有她一个人的道路上,缓缓前行。
现在也一样,即便是在绘画课上的自由交流时间,其他的学生都在互相探讨心得的时候,克莉斯多一个人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快速地在画布上绘出图画。
即便是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少女总是会这样想,应该说正因为是一个人,自己才可以在这条道路上持续地前进下去吧。
只要有艺术作伴,就可以变得坚强起来。
少女就是绘画艺术的虔诚信仰者,孤立在“日常”之外的自己才能看见一般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而在绘画教室的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和少女相隔两个位置的画架边,坐着一个有着如同东方人一般满头黑发的少年。
少年名叫安其罗,这个像是上帝使者的名字是由收养它的一个教会的神父给他取的。和克莉斯多一样,孤儿出身的黑发少年也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绘画。但是他并不像克莉斯多那样有着出众的外表,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寂静”气氛的少年,则像是完全没有存在感一般,给人一团模糊的印象,无论是谁都无法读出他的表情。少年就那样全无表情地呆坐在椅子上,唯独手臂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控制着手中的画笔,用大量的黑色创作着自己的作品。
这个仿佛将自己与教室的阴影融为一体的少年,被那些好管闲事的同学称作“不详的黑猫”,少见的黑发配上黑色的男式校服,纤瘦的少年安其罗和克莉斯多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
知晓他身世的学生们畏惧着这个传闻曾亲手杀死了自己那酒鬼父亲的少年,总是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从外表到内心都让人不寒而栗的“黑猫”。
事实是,少年那落魄商人父亲,是个毫无信用、机关算尽的小人,丢掉了他那小公司之后便整日沉溺于酒精之中,醉酒之后常常殴打妻儿。最后妻子抛弃他和儿子出走,杳无音信,而这个酒鬼也最终因酒精中毒死于非命。
他成为孤儿的时候,也只有5岁而已。亲戚们却没有一个愿意接受这个一脸阴沉、不发一语的小孩子,年老而好心的神父收养了他并给他重新起名安其罗,让他居住在自己的教会的同时,甚至还承担了他的所有教育费用。
对于这所贵族学校里的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孩子而言,这种悲惨的遭遇所带来的不是同情和怜悯,更多的是不解和冷漠。在加上那种毫无根据的谣言,没有哪个学生愿意与他有任何交流。
和有着“白猫”之称的少女克莉斯多一样,也曾有善良的学生出于好心尝试接近这个散发着阴影气息的少年,但是,每当他们开口向他搭话时,安其罗总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对方一样呆坐在座位上,搭话的人也只好沉默着走开。不出几天,“黑猫”安其罗也逐渐被遗忘在学校的群体之外,变成了和“白猫”克莉斯多一样形单影只的人。
陪伴少年度过黑暗童年的,也只有他手中的画笔了吧。
安其罗由于右手曾被他那酒鬼父亲打伤,即便治愈后也无法握住东西,所以他一直使用左手来作画。布满了大量伤疤的右手,则是常常被他隐藏在衣服的口袋里。
上帝是公平的,知晓少年才能的人都这么认为。“黑猫”安其罗拥有的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大量黑色构成的画面就好像吸附了世间最深沉恶意的海绵一般,与那样满是悲哀和绝望的画面对视的话,甚至能够让人感觉到灵魂被一点一点地自身体里抽走。
“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完美地诠释‘绝望’二字。”
——评论家们如是说。
天才如安其罗,却也是一个残缺的存在,因为童年的阴影,使得这个爱着黑色的少年,只能紧紧抓住手中的画笔,用艺术填补残缺的灵魂。
要说同样热爱着绘画的“黑猫”和“白猫”完全不去在意对方,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克莉斯多而言,这个散发着寂静和黑色气息的少年,总是能够吸引她的目光。然而,却又不得不和对方保持距离——即便是再怎么在意,也还是要记得对方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至少在艺术的追求上是这样。
比如现在,在被其他人所遗忘的角落里,克莉斯多一边动着画笔,一边以微小的角度偏着头看向教室的另一个角落,被不详的黑色所包围的瘦弱少年身影,便映在了她那湛蓝而明亮的双眸之中。正在专注于手中画作的安其罗仿佛觉察到了那股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少女的方向。
一瞬间,深邃如暗夜天空的朦胧双瞳,对上了那双清澈而湛蓝的眼睛。
视线交接,克莉斯多那纤细而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然后就好像生气似的微红着白皙的脸颊,咬紧嘴唇,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正在逐渐成形的画面上。
安其罗像是感到无趣似的看了一会独自一人闹着变扭的少女,便继续用他那惊人的速度在洁白的画布上编织着从灵魂深处溢出的黑色世界。
少年与少女的互动,一般来说都只是这样的程度,保持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妙距离,从未主动去接近如同自己对立面的对方。
因为不论是“黑猫”还是“白猫”,都从他们那柔软的心底中隐约察觉到,如果怀着某种希望去接近站在对面的对方,自己所坚持的,一直以来用画笔所描绘出的小小王国,就会瞬间因为失去存在的意义而湮灭。
少年与少女,各自依偎在艺术的怀抱之中,仿佛只要不去听、不去想,世间的那些粘稠而沉重的恶意就不会流入脆弱的心房,没有痛楚也没有憎恨,有的只是自己对艺术那近乎虔诚一般的渴求,“黑猫”和“白猫”始终紧握着画笔和调色板,朝着最单纯的愿望奋力地迈出脚步,各自走向各自的极端,并且永远无法触及站在另一边的对方。
他和她的不幸
“我都说了不要管我了!”
伦敦夏季的午后,少女嘶哑的声音随着混乱的怒气一起蒸腾,在奢华的大宅之中扩散开来。温和的风悄悄地从敞开的窗户流进了寂静的室内,缓缓地摇动着少女那几乎垂至腰际的金色长发。
当少女那混杂着悲伤与愤怒的抽泣声代替了走廊内的沉默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几乎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精致外表的中等个头女性,从她那泛出浅浅鱼尾纹的眼角流出脆弱的表情。
“克莉斯多……”
少女那纤细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晶亮的眼泪自她那湛蓝如晴空般的双眸中逐渐溢出,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不再泛着以前那样的光亮了,蓝色的瞳孔黯淡而深邃,即便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也似乎没有映出对方的身影。
“白猫”克莉斯多站在自家那奢华住宅的走廊上,柔和的阳光自窗外照射进来,将室外树木枝桠的阴影投射在少女那有着大量荷叶边装饰的白色连衣裙上。
“妈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和克莉斯多长的几乎一样的女性,就是她的母亲。同样身为画家的丽塔夫人,头一次被女儿用这样的方式拒绝。那种排斥一切、看似坚强却充满了脆弱的决绝,从这个从小就一直粘着自己的女儿身上奔涌而出。
“克莉斯多,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现在的你就算去了画展,也没办法看到那个孩子的画了……”
丽塔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劝说着女儿,她甚至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对于那孩子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残酷,但是身为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是的,现在的克莉斯多,即便是去了那个少年的画展,也无法再次亲眼目睹那样满是黑色和深沉绝望的画作了。
失去了光明之后,也失去了绘画的权力,即便是身边的母亲也无法看见。不幸的降临无从预知,只是那样突然到来,从这个孤傲少女身上夺走了许多东西之后,再突然离开。
人类因为习惯了有光的世界,一旦失去了光芒,就会在黑暗中不知所措。
克莉斯多双目失明了,非但无法再次拿起画笔,哪怕只是这个充满了冰冷恶意的世界,也无法再次用她那美丽的双眸来窥视了。
“我要去!”
“让妈妈陪你一起过去吧,你一个人……”
“不,我要一个人过去。”
声音依然充满倔强,少女的性格丝毫未曾改变。“白猫”克莉斯多一直以来都是凭着这种倔强筑起自我保护的围墙,而今即便是最爱的母亲也不打算依赖,少女使劲摇了摇头,及腰的长发也一起轻轻摇动着。
丽塔试着向那样的女儿伸出手,但是少女在那微微颤抖的手碰到自己手腕的瞬间,就突然用力地甩开了母亲的手,迅速转过身,在走廊上飞奔起来。
如果只是在熟悉的家里的话,克莉斯多即使看不见也能找到大门,但是一旦走出家门的话,尚且没能习惯失明之后生活的克莉斯多,肯定是寸步难行。
“克莉斯多!”
伴随着焦急的喊叫声,丽塔从后面追了过来。仿佛是为了将那可以动摇自己的声音甩开一般,克莉斯多飞快地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当她触摸到硬质的木门之后,少女倾尽全力推开了大的夸张的家门,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夏日午后那惹人焦躁的湿热空气之中。
想要逃离。
少女如此想到。
想要逃离,逃到那个少年的身边,远远地逃离束缚着自己的恶意。
盛夏的阳光照在克莉斯多那闪亮的金色长发上,随即被那因奔跑而纷乱的秀发分割成无数耀眼的光芒。但是少女什么也看不到,遮蔽着双眼的黑暗就和那个少年所散发出的气氛一样,在她的世界里无限蔓延。只有略带湿气与热度的夏风的感触最为真实,那来自远方的风穿过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又经过了飞奔着的少女身边。如果这夏风能就此将眼前那黑暗的迷雾给彻底吹散的话,或许“白猫”克莉斯多的不幸便会一同被风一起带走的吧。
失去了光明的克莉斯多,失去了画笔,也失去了和那个少年之间唯一的共同点。
但是就算黑暗顽固地纠缠着少女,想要把她拖入绝望的深渊,克莉斯多依然没有停止奔跑。不顾一切地逃出家门之后,不知道凭着感觉跑了有多久,没有再听到身后母亲呼喊声的克莉斯多,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气。不擅运动又体弱多病,依赖着绘画支撑至今的她,哪怕是学校的体育课也常常只能坐在一边休息。刚刚因为一时混乱的情绪涌上心头,所以就那样冲出了家门。现在的克莉斯多感到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母亲,也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支起因为疲劳而变得沉重的身体,在自己前方的也只有遮蔽一切的黑暗。
但是不去不行,因为和那个少年约定好的日子就是今天。
画家安其罗的画展。
同时也是“黑猫”安其罗的追悼会。
不去不行。
黑暗就像是丑陋的恶魔一般,嘲笑着兀自一人抽泣着的少女,原本无形的黑暗变成了有形的恶意,包围了纤细、无助的克莉斯多。
“你是我唯一的光芒……”
少年如是说道。
从和他相遇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为止,少年一共说过两次。
一次是相遇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离别的时候。
然而现在,就算我只要能在离你两个画架距离的地方悄悄看着你,就算我向神明祈愿让那遇见化为泡影,也无法继续作为你的对立面走下去了。
她的不幸是失去了光芒,他的不幸则是失去了生命。
造就了这些不幸的,究竟是哪里的哪个神明呢?
安其罗,有着“黑猫”之名的少年,就好像不曾存在于此一样,即便是去世了,从所在的学校里消失了,周围的同学也只是“啊,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这个人物”的稍稍吃惊一下,之后就是一如以往的日常。
他人的不幸,始终也只是他人的不幸而已,对于毫无关系的人来说,他人的不幸都只是故事。
但是对于“白猫”克莉斯多而言,少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黑与白,永远对立的两面,如果没有了对方,另一方也就无法存在了。
午后的湿热空气随着逐渐上升的温度一起蒸腾着,细密的汗珠从克莉斯多那白皙的肌肤上渗出,因为飞奔而变得混乱的呼吸逐渐平稳,唯独思绪无法冷静下来。失去了方向的克莉斯多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站着的地方是马路的正中间。
虽然是一条很少会有车辆通过的小路,但是这个时间也不免会有一些私家车来往。等到发着呆的克莉斯多听到慌乱的车喇叭声伴随着引擎声靠近的时候,身体却反而因为那自黑暗中迅速袭来的危险无法动弹。
自街角拐弯之后过来的小汽车,即便刹车也还是直直地冲着克莉斯多而去。
橡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过于刺耳,不知所措的克莉斯多没有立刻躲开,而是用手堵住耳朵,缩紧了身体。
“啊呀,危险呢……”
堵住耳朵的右手被一股力量牵引,紧绷的身体失去平衡,克莉斯多整个人被拉向了一边。手离开耳朵的一瞬,巨大的刹车声和喇叭声涌入耳内,甚至还闻到了橡胶摩擦地面后发出的臭味,克莉斯多感到有些头晕脑胀。
“喂!小丫头不想活啦!”
中年司机愤怒的吼叫声伴随着再次启动的引擎声一起远去,克莉斯多再次茫然地呆站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右手的手腕正被人轻轻地抓着。
温柔,却又有些冰冷,像是女性手掌的感触,虽说是夏日午后的室外,那手心也毫无出汗的样子。等到克莉斯多本能地想要抽走手腕的时候,对方也立刻放开了手。
“啊,不好意思,因为情况紧急嘛。”
柔和的男性嗓音轻轻地震动着耳膜,少女甚至觉得那从黑暗中逼近的恐惧感立刻因此消散,于是意识到对方刚刚才从危险中救了自己,想着至少也要道谢的她,轻启朱唇。
“谢谢……”
“不用不用,难得出来一趟,我可不想看到这样美丽的小姐遇到危险呢。”
和那个少年的无机质嗓音完全不同,身边的这个男性拥有的嗓音就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一样,让克莉斯多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么恕我多嘴问一句,为什么要那样站在路中间发呆呢?”
对方不知道自己看不见这个事实,或许是因为少女的眼睛此时也依然如同湛蓝晴空一般映照着他的身形吧。
“稍微出来散个步,然后有点晒晕了所以……”
“啊哈哈,那可真是危险呢,我觉得还是回家休息一下比较好哦,就算不是太热,这个时间出来散步果然还是有点不合适吧?”
“嗯,谢谢……”
“那么,我还有点事——啊,对了,你知道那个天才少年安其罗的画展是在哪里办的吗?我现在正要过去,不过因为这里变化太大,实在是找不到。”
对方是少年画作的爱好者吗?克莉斯多心想。但是自己虽然知道举办画展的美术馆的名称,但是因为自己看不见,对方就算拜托自己带路,也是做不到的。
“对不起,我也不太知道……”
“是吗,那可稍微有些麻烦了。我再稍微找找看吧,再见,注意不要再发呆了哦。”
听声音大概是个青年的男性,转过身打算离开。克莉斯多却突然向那因为转身而带起的一阵微风伸出手,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青年的衣角。触碰到陌生男性的少女感到浑身僵硬,但还是用略微发颤的纤细嗓音开口道:“啊,那,那个……”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感到即将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和学校同学都未曾有过正常对话的克莉斯多,即便是面对这个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陌生男子,也觉得难以交流。
少女的日常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世界,缺乏必要的交流。除了和艺术为伴之外,用画笔所构建出来的小小世界里并没有其他人,就算是那个少年,也都是一直和他互相保持着距离。但是这里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自己再怎么逞强,也没办法到达那个举办画展的美术馆的。
对于突然出声且抓住自己衣服的娇小少女,青年似乎并没有感到麻烦,而是保持着微笑等待着克莉斯多。
“那个,其,其实我也正要过去……”
“这么巧?你也是去看那个天才少年的画展咯?”
“嗯……”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不嫌弃的话。”
“问警察……”
“问警察?”
青年略感疑惑地反问道。克莉斯多缓缓地深呼吸了一次,确认紧张的情绪稍微有点缓和之后,再次开口。
“就是我们先去问一下警察怎么走吧……”
“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对方居然会意外地十分兴奋,难不成这个有着温柔嗓音的男性也和自己一样缺乏常识吗?不过这种程度的认知,不论是谁都应该会知道的吧。
“克莉斯多……”
“嗯?”
“我的名字,克莉斯多……”
“哦,是叫克莉斯多小姐吗?真是不错的名字呢!你好,我叫镜,姑且算是一家甜品店的老板。”
“镜?”
陌生发音的单字在克莉斯多听来就像是东方人会拥有的名字,他是外国人吗?克莉斯多歪着头心想。而且还特意说出了自己的职业——甜品店的老板,一般人会这么自我介绍吗?
“嗯,总之我们先找警察问下路吧?克莉斯多小姐?”
正准备先踏出脚步的青年,发觉眼前这个穿着可爱白色连衣裙的金色长发少女,依然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愿看向自己。稍微盯着那头柔顺金发里独树一帜地立着的一小撮头发一会之后,名为镜的温和青年苦笑了一下。
“走吧?”
“嗯……”
总觉得是个人如其名的女孩子呢,青年心想。然后便不再在意抓着自己衣角的纤纤玉手,仿佛是在配合少女那小小的脚步一般慢慢前行。
在路口找到了正在巡逻的警察之后,镜试着询问少女口中那个美术馆的走法,没想到对方给出的位置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克莉斯多觉得这个贴心地引导着自己的青年稍稍有点脱离日常的感觉,在和警察对话的时候也是,遣词用句甚至有些古典的感觉,又不是在演歌剧,那种说话方式是想怎样啊。
“哎呀,没想到刚刚经过那里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果然是因为伦敦变化太大了吗?”
镜用着他那只会在雅士比亚作品里出现的古风语言自嘲到,果然是以前来过伦敦然后过了很久才再次来到这里的缘故吗?但是他刚刚说自己是甜品店的老板来着,如果不是在伦敦的店铺那就是在自己国家开的店了,克莉斯多心想。
“镜先生是外国人吗?”
这次总算是坦率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克莉斯多自己都稍稍觉得有些吃惊。走在自己前方一小步距离的镜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有一瞬间克莉斯多甚至感觉到在那一直蒙蔽着自己双眼的黑暗中闪过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和在面对其他陌生人的时候不同,这个说话如同中世纪贵族的男青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不快,那毫无杂质的温和态度让自己逐渐变得安心起来,这是和一直以来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个少年完全相反的感觉。
“嗯……不知道呢,应该说不记得了比较妥当吧?总之好像不是英国人就是了。”
不记得了?这种事情只要不疯不傻,一般人都应该记得的吧。
“不记得了是什么……”
“因为实在是太久了,不记得了也很正常吧。”
不知道为什么,和刚刚那爽朗的声音不同,镜那温和的嗓音之中,混入了些许淡淡的哀伤。
就好像,经历了长久旅途的旅者,终于遗忘了自己出发的故乡,唯独只剩下那日渐浓烈的乡愁缠绕着自己,失去了归属的旅者只能独自在陌生的远方,做着那模糊的、有关遥远故乡的梦境。
克莉斯多从小在伦敦长大,迷恋着绘画的自己从未离开这个生养自己的城市,所以对这种带着强烈无奈感的哀伤并没有多少实感。
“请别在意,总之就是那么回事了,去美术馆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再次恢复到之前那如同包含着阳光般的爽朗语调,镜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女,衬衫的一角被她抓在手中,夏日午后那略显无力的微风缓缓滑过青年乌黑的短发,然后又轻轻地摇动着少女漂亮额前的刘海,那金发之下的双眸正映着自己的身影和湛蓝的天空,却不知为何丝毫感受不到生气。
“嗯,好的。”
向着打听来的美术馆的地址前进,克莉斯多没有再次向走在前面的镜说话,微妙的沉默流淌在两人之间。
虽然是个刚刚见面才没多久的人,除了那温和的嗓音之外长相也并不知道,但是克莉斯多觉得镜的身上也散发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气氛,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同时,却又总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路上的行人偶尔会看向拽着高个子男性走路的娇小女孩子,但是镜对那些包含着各种意义的眼光丝毫不以为意,至于克莉斯多则是因为看不见,也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的她更加在意的事情是可以快点到达那个少年的画展。
安其罗突然去世之后,那个收养他的好心神父为他举办了葬礼,克莉斯多也曾忍耐着几近撕碎自己的悲伤,去到了举办那次葬礼的墓园外。但是她没能进去,当她尝试着踏进那个行将埋葬少年的墓园时,就立刻转身逃离了。
艺术界的各路名人还有那些好事的评论家,无不为少年的英年早逝扼腕叹息。于是出于纪念收集了少年生前为数不多的作品,举办了这次画展,业界的追悼会也在同时举行。
对于克莉斯多而言,少年是个特别的存在,特别到自己的光芒也随着少年的死去而消失。
自己已经看不见了,不管是镌刻着少年那如同上帝使者的名字的墓碑,亦或是肆意倾泻着沉重绝望的油画,自己都已经无法再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去感受了。
但是不去不行。
安其罗在死前留下了遗书,要求收养自己的神父将自己的作品尽数焚毁,在这次最终的画展之后,少年那些倾诉着黑暗物语的画作,就将随着他一起消失。
“你是我唯一的光芒……”
少年那奇异的无机质语调所编织出的话语,至今仍可以清晰地记起。
不去不行,少女如是想到。
所谓的生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概念呢?
新陈代谢停止的瞬间,生命便就此走向终结。死亡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只是死亡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
曾经存在着的,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人离开了自己,便再也无法感受到对方了。
关于那些逝去之人的记忆,往往让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悲哀。
但是记忆也是存在的证明,即便再怎么痛苦,也还是要永久地保存在脑海之中,如果忘却了的话,那些对于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就会变得好像不曾存在于自己身边一样。
所以要纪念,要缅怀。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总是很远,但却又很近。
“果然实际看过之后感觉就是不一样啊,那个少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画出这些作品的呢?”
在展出安其罗画作的画展上,镜自顾自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身旁的少女的手依然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放,而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直视那些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幅充斥着绝望和黑暗的油画,而是默默地低着头,跟在缓步前进的镜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由于提前来到画展的人们早已集中到大厅中参加悼念仪式了,此时的画廊之中空荡荡的,只有镜和克莉斯多两人份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司仪宣布为英年早逝的天才艺术家默哀的声音从大厅的方向传过来,听到那声音的克莉斯多,紧咬着嘴唇,清澈的眼泪自眼角缓缓溢出。
看着那样的克莉斯多,镜沉默一会,思考着眼前的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对这个已然逝去的耀眼天才究竟抱持着怎样的一种情感呢?或许并不是因为憧憬着的画家的离世而悲哀,大概是熟识的同学或者朋友之类的关系吧,毕竟她和少年像是同龄人。
“悼念仪式好像已经开始了,要过去吗?”
这场画展的重点,是要和这个被命运所捉弄的画家以及他的作品做最后的告别,或许这才是少女想要来画展的原因。
深深地低着头的克莉斯多,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不……”
在那个会场里,肯定会有许多绘画界的名人吧,特别是那些喜欢追在别人身后提问的评论家以及记者,认识自己的人有很多。如果自己进到会场里面,那些人肯定要把自己团团围住,质问自己和少年之间的关系之类的东西,只是想想就感到十分害怕。
而且,自己到这里来有着更重要的目的。
“镜先生,那个……”
“嗯?怎么了?”
“有一幅名叫《光芒》的画,应该在最里面的地方,我们去看看吧。”
“哦?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那一幅画的吗?”
“是的……”
那幅画对这个被悲伤所包围的女孩子而言,或许有着特别的意义也说不定,镜于是重新迈开脚步,向着画廊的最深处前进。由于手还抓着镜的衣角,克莉斯多被牵引着一起往前走了起来。
“克莉斯多小姐,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在意……”
“什么?”
“为什么要一直抓着我的衣服呢?”
“……”
镜带着苦笑看着跟在身后克莉斯多,少女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就连头顶上那莫名其妙地竖着的一小撮头发也一起不安地抖动着,但是即便这样对方却丝毫没有打算松开手,于是镜自己都觉得后悔提出这一点,干脆说了句“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请便”,脸红如熟透苹果的克莉斯多便像是安心般地呼了一口气。
少年的画作,总是充满着那些最沉重的黑暗,唯独在这次告别画展之中,有一幅特别的作品强烈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当人们沿着长长的画廊一路观赏过去的时候,那些扭曲的黑色画面就仿佛永恒的暗夜般遮蔽了双眼,然后,在那黑暗物语的终点,那幅名为《光芒》的作品,将暗夜彻底打破,让充满希望的黎明降临到每一个站在它面前的人身上。
与黑色同生共死的天才少年安其罗,生命中的最后一幅作品,是一幅肖像画。
当看到那幅肖像画的时候,镜不由得稍稍吃了一惊,并且也瞬间明白了这个少女想要来看这幅画的原因。
与少年创作至今的所有作品都不同,白色为主色调的这幅画中,仿佛正流动着夏日清晨那温和的阳光一般,而伫立在那几乎将要溢出画面的光芒之中的,是一金色长发长至腰际的娇小少女,但是不知为何却只是个背面,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像是想要融入那耀眼的光芒般地张开双手,渐行渐远。
看着那幅画的镜,不知为何感觉那个迎着光芒的身影非常遥远。
站在作者的视角的话,看起来明明是伸出手就可以触及的距离,但是却无法伸出手。
光芒越是耀眼,距离就越是遥远。
正当镜想要甩开这种奇怪的感觉的时候,一直抓着自己衣角的克莉斯多,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
“镜先生,那幅画,就在这里吧?”
自那湛蓝如晴空似的双眸中,正流出清亮的泪滴。
“……在这里?”
为什么她要这么问,此时的她不正在用她那令人羡慕的美丽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幅特别的画作吗?
啪嗒。
少女向前方伸出双手,迈开了小小的脚步,夏季凉鞋的硬质鞋底敲击着光滑的地面,发出的清脆声音在长长的画廊中回荡。
一步,两步,少女的脚步虽然本来就很小,但是此时的她就好像被人蒙住了双眼一样,纤细的手臂在面前摸索着,仿佛随时都会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迷失,向着那前方的唯一的光芒缓缓前进。
“你,难道……”
镜终于知道为什么遇见克莉斯多的时候她会浑然不觉地呆站在马路中间,以及一直到刚刚为止都忍着羞怯的情绪抓着陌生男性衣角的原因了。
向着那幅画缓缓前进的克莉斯多,和画中那个少女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想要传达的情感,一直以来想要清楚地说出来的话,已经无法到达少年的那边了。克莉斯多那纤细手指的指尖一碰到那幅油画,便立刻将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情感崩溃决堤的瞬间,泪水止不住地从那双努力睁开的蓝色双眸中溢出,只是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也还是只有遮蔽一切的黑暗,哪怕一丝一毫的光芒都无法窥见。站在一旁的镜沉默着,也没有阻止少女用力抚摸着油画的行为。因为无穷无尽的悲哀而浑身颤抖着的少女,实在是太过于无助,于是镜觉得此时的她,肯定不希望被人打扰吧。
“现在的你,就算去了画展,也看不见那个孩子的画了……”
母亲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逞强着来到这个画展,想着至少可以在这里做个最后的告别,至少最后一次感受安其罗的灵魂,但是自己却连这一幅能够证明两人唯一羁绊的画作,都无法看见。
“为什么……”
少女的声音因为脆弱而颤抖着。
“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个站在少年对立面的少女,和“黑猫”完全不同的“白猫”,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如此悲伤呢?
“克莉斯多小姐……”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自杀啊?说什么光芒光芒的,我根本不明白啊!”
从那薄薄的双唇中,倾吐出的话语混杂着悲伤和愤怒,苦苦追寻着答案的少女,却因那个为让自己迷茫的少年已然逝去,变的更加迷茫。
终于在失去了支撑着自己至今一切之后,她总算是明白了。
“早知道这样,光芒什么的不存在就好了,没有遇到你这个笨蛋就好了!”
空荡荡的画廊里没有别人,克莉斯多的声音回荡在挂满安其罗画作的狭长空间里,和自大厅传来的悼念仪式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自杀?”
站在一旁的镜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声安慰克莉斯多的时候,从一旁传来了一声斥责的吼叫。
“喂,那边的两位,在干嘛呢!”
是美术馆的保安人员,看到将手放在出展中的作品上的克莉斯多之后,出声斥责的同时也正往这边快速跑过来。
“虽然现在要打扰你很对不起,不过我们得先逃跑了。”
“哎?啊!”
还没等克莉斯多反应过来,镜便一把抓住她放在油画上的右手手腕,朝着出口的方向飞奔开来。
“站住!跟我去保安室一趟!”
年轻的保安虽然跑的很快,但是速度仍然不及拽着克莉斯多一起跑的高个子青年,转眼间对方便穿过画廊,消失在了美术馆出口外那耀眼的夏日阳光之中。
被那个温和的力量牵引着,克莉斯多默默地跟在镜的后面,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感受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个冰冷的手,克莉斯多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远离那个少年留给自己的所有回忆,那些束缚着安其罗的一切黑暗,都被丢在了身后那个美术馆里面,最后它们都将会随着他一起化为乌有。
black &
white
当红茶的温和香气缓缓散开的时候,克莉斯多呆呆地坐在沙发椅上。被见面没多久的陌生男子拉着跑了一会之后,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奇怪的是自己一点也不担心,以前那个仅仅面对陌生人都会紧张到浑身僵硬的感觉此时也没有出现。因为今天好像总是在跑的样子,克莉斯多已经累到浑身无力,即便坐在这里休息了好一段时间,却依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样?稍微平静了些吗?”
温和的男性嗓音从一边传过来,克莉斯多此时还是满脑子想着画展的事情,被那声音稍稍吓了一跳。
“嗯……还好吧……”
“是吗?那就好。”
“那个,镜先生,这里是……”
“啊,不好意思,刚刚因为被人追着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小店——black & white,总之是一家甜品店。”
之前听镜自我介绍的时候,确实是很奇怪地连自己是甜品店老板这一点也毫不含糊地说出来了,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把自己带到了店里。
克莉斯多吸着鼻子,一股柠檬的清新香气和红茶的香味混合到了一起,闻起来确实是一般甜品店里那股甜腻的味道。
“请,本店的招牌产品柠檬派。”
陶瓷餐具接触木质桌面时那温和的声音传入耳朵,看来是镜把柠檬派也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虽然自从失明之后,由于看不见食物的样子,克莉斯多渐渐地也失去了食欲,食量越来越小,但是当这个刚刚出炉的柠檬派被端到面前时,那股仿佛带着夏季阳光和清风的香甜气息瞬间就夺走了嗅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仔细品尝一下味道。
“啊!”
想起某件事的克莉斯多小小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自己动手的话不太方便?”
对方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看不见这一事实,但是克莉斯多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带钱……”
出门的时候和母亲吵架的缘故,不管是钱包还是手机都忘了带在身上,现在自己是身无分文,克莉斯多略带困扰地低着头。
“钱?哈哈,本来就是我要招待你的,怎么好意思让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付钱呢?”
“哎?可是……”
“没关系啦,能用的好餐具吗?”
镜似乎毫不在意,克莉斯多微微红着脸,试着伸手在面前的桌子上摸索着。
随着“啪嗒”一声,乘着上好红茶的陶瓷茶杯被克莉斯多打翻,散发着温润香气的红色茶水顺着白色的桌面流到了黑色的地板上。
“对不……”
“没什么,没有沾到衣服上就好,毕竟这身衣服非常适合你呀。”
“谢谢……”
克莉斯多侧耳倾听着对方擦拭着桌面那沙沙的声响,明明只是一些很平淡的话语,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暖意,那种似乎能够包容一切的温和态度,简直就像是神明一般。
“我变得看不见东西了,所以……”
“我知道。”
“唉?”
镜露出温和的微笑,虽然克莉斯多看不见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柔和表情,但是对方那种温柔的气息却可以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近在咫尺,就像——
就像母亲那样的感觉。
虽然这种话对本人说对方可能会不高兴的吧。
“不嫌弃的话,来,啊——”
“啊?”
正当克莉斯多感到奇怪地歪着头的时候,一小块满溢着柠檬香气的蛋糕就被送进了傻傻地张开的口中。
“!”
“怎么样?味道如何?”
手持着刀叉切开柠檬派的镜开心地问道。然而克莉斯多因为一时搞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脑中一团混乱,反射地咀嚼起口中的柠檬味甜点,满脸羞红地点了点头。
“很……很好吃……”
“是吗?太好了。”
于是镜一直重复着把派一点一点喂给克莉斯多,被夸赞甜点好吃的纤瘦青年满面春风,如果此时旁人看到那样的表情的话,大概会觉得无比耀眼的吧。至于乖乖地被像小孩子对待的少女,则是脸红到脖子,却丝毫没有觉得反感。
“谢谢……”
“不,不,我才是要说谢谢呢,很久没有被人夸过手艺了,有点得意忘形了,哈哈……”
爽朗如初夏阳光中的微风,克莉斯多如此感觉到,和这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想要逃避一切的紧张感和恐惧感都会烟消云散,虽然才刚刚认识这个人不久,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自己也并不了解,但是克莉斯多觉得即便自己身处无限的黑暗之中,哪怕只有此刻,自己的身边也有一个可以温和地包容自己的人。
“镜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如果换做以前的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来接近自己的人吧,更何况只是在街上遇见的、同样要去看那个少年画展的陌生人。
“差点被车撞到,又擅自去摸展出的油画……这样的我,像笨蛋一样的我,明明不用管就好了……”
忍耐着刺痛着心脏的苦楚,克莉斯多觉得越是被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就反而会感到更加痛苦,原本美丽的金色长发随着消沉的情绪也变得黯淡起来,娇小而柔弱的少女静静地低着头,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黑暗中的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便传来和刚才一样的爽朗笑声。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爱管闲事吧,很久以前就被人这么说过了,而且还被骂的很惨啊,说我这样的人简直不应该活在世上什么的……”
不知为何,就和提到自己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时候一样,那柔和的嗓音中明显地混入了淡淡的伤感。
“就是这样爱管闲事的我,看到一脸茫然地站在马路中间的你,稍微觉得你和骂我的那个孩子有点像呢。”
“那个……是和我长的像的缘故吗?”
“不,不是的,如果说像的话确实有点像呢,那样闪耀着光芒的金色长发和湛蓝的眼瞳,简直一模一样——但是不仅仅是这样,你大概和那孩子一样,也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吧?”
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用平缓而略带悲伤的语调,温和的青年淡淡地吐露着话语。
自己失去了光明,同时也失去了画笔,克莉斯多紧紧地握住了小巧的双手,就像是想要回想起握着画笔的感觉一样,但是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挖掘记忆深处那微小的感触,已经失去的东西再也无法回到自己身边了。
“我失明了。”
镜保持着沉默,用他那黑色的深邃瞳孔凝视着用颤抖的声音说话的少女。
“那天早上醒来之后,不管自己怎么用力睁眼,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娇小的女孩子轻轻地抽泣了一下。
“从小一直喜欢画画的,努力了那么久,但是看不见了,即使逞强拿起画笔,也看不见想要画的东西了……”
镜想起了在画廊里对着那幅名为《光芒》的油画伸出双手的克莉斯多,曾经,不,即便是现在也应该热爱着绘画的这名少女,和那个被世人们称为“天才”的少年之间,或许有着他人无法理解的羁绊吧。
“我,好害怕……自己之所以能够一个人前进,也是因为可以画画,只要安静地画画就好,那样的话……”
少女轻轻地颤抖着。
“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冰冷的恶意了……”
明明是在称赞自己的作品,却偏偏又给自己起了“虚伪的白猫”这种奇怪绰号的评论家。
说是想要交流绘画的感想,实际上是贪恋自己美貌,想要接近自己的男人们。
还有曾经偷走自己即将完成的油画并烧掉的同学。
一直以来只是想要逃避这些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唉?”
原本静静地听着克莉斯多说话的镜,忽然打断了那些脆弱的话语。
“你所失去的、重要的东西,真的是这个吗?”
克莉斯多呆呆地抬起头面向那温和声音的主人,单手撑着脸颊的镜面带微笑地看着少女头顶那顽强地竖着的一小撮头发,一成不变的平淡语调中所带的并不是疑惑,而像是知晓了一切之后向对方确认的语气。
一瞬间自己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浑身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少年的身影。
这个仍然用类似歌剧台词般词汇问话的人,是想要向自己确认什么呢?
即便是自己都无法分析的、那种混合着酸味的苦涩情感,不是对于艺术的热爱,而是对那个如同自己对立面一样的少年安其罗,自己所抱持的那种陌生的情感,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最重要的东西……”
克莉斯多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因为自己也无法确定,那个仅仅和自己说过两次话的安其罗,对她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也没什么。”
似乎是想要安慰自己,镜用柔和而平淡的语调说道。
小小的甜品店里十分的安静,奇怪的沉默悄悄地扩散了一会儿。
“克莉斯多小姐,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吗?”
镜用和现在气氛完全不着边的话题轻轻打破了正要笼罩两人的沉默。
“呃……”
重复着日常生活一般不会提到的单词,克莉斯多感到费解,虽然这个名叫镜的甜品店店主,从一开始就让人觉得像是个脱离常理的奇妙青年,但是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个上面,仍然太过不自然了。
“倒不一定要是魔法,就是像童话故事里面会提到的精灵啊、远古的巫术这些超自然的东西,你相信它们也是存在的吗?”
如果说只是在童话或者其他故事里面出现这些东西肯定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要说在自己生活的世界里也有妖精和魔法,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如果存在的话就好了……”
“就是希望它们都是存在的呢。”
克莉斯多轻轻点头。不论是神明还是妖精什么的,如果有谁能够听到自己的祈祷,然后再用它们那神奇的力量改变一些什么的话,不管自己要付出多少代价都是愿意的吧。
“如果可以的话,用可以回到过去的魔法之类的,我想要——”
微笑着的镜微微抬起细细的眉毛,等待着少女接下来的话语。
“我想要让那次相遇不曾发生……”
颤抖着说出的话语,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呢?
这个有着水晶之名的女孩子,在那反复折磨着自己的痛楚之中,依然保持最纯净的灵魂,一如她对艺术的热爱。
“要是克莉斯多小姐不介意的话,这次我也是想多管闲事呢,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实现自己的愿望?
缓缓震动着空气的温和嗓音,提出了诚恳的邀请。
没有等待克莉斯多的回答,镜用轻松的语气再次开口。
“这家小店,稍微有点奇怪。不过倒不是说它仅有黑白两色装潢的外观,也肯定不是说本店的产品——总之这个不大不小的甜品店black & white,是一家‘会旅行的甜品店’。”
“旅行的甜品店?”
少女头顶那一小撮站立着的头发也随着脑袋一起歪着。
“既不存在于生者的世界,也不存在于逝者的世界,这个小店有着自己的意识,游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一个新的城市。”
对方用聊着天气的语气说着完全超出常理的内容,不过克莉斯多却感觉这个有些超凡脱俗气质的青年并不像是在说谎。
也没有对自己说谎的必要。
“而我,也总是随着这家小店在世界各地旅行,上一次来伦敦大概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吧,因为太过久远,不太记得了呢……”
比起刚才所说内容更加惊人,要是真的如他所说的话,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青年,也有几百岁了吗?不可能的吧,只要是人类的话,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活这么久的,而且不论是那柔和的嗓音,还是那轻轻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冰凉而光滑的手,都是一个年轻人才会拥有的特征。
呆呆地听着对方说明的克莉斯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声称自己活了数百年的镜也没有等着自己回话,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明着。
“你肯定会觉得奇怪的吧,这种事想也绝对不可能的,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某天醒来之后,自己就身在这家奇妙的小店里了。即便是我自己也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进到这个小店,然后又为什么不得不经营起这个从来都没有在认真赚钱的甜品店了。”
这种话由身为店主的自己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还是说这个宛如由温和构成的、名为镜的青年,只是单纯的有些精神错乱?
“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走了很久了,以至于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都忘记了,并且我也不知道这以后自己将要到哪里去,一切都是由这家小店决定的。既不是魔法也不是巫术,但是也是一个完全的超自然存在,或许我本身也是一样,和这家小店一起旅行的太久了,不管是生者的世界还是逝者的世界都好像不欢迎我的样子。到后来的某天,就忽然发现连自己都拥有了类似魔法的力量。”
又是那种充满了无奈的寂寞感,虽然在那轻松的话语中间很难察觉到,但是敏锐的克莉斯多还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种带着坦然的心情去接受现实的悲怆,从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镜身上散发了出来。
“我偶尔会走出店外,想要在这家店所路过的地方中找出自己本来的故乡,但是不管自己站在哪里的土地上,都丝毫没有怀念的感觉。”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自己往往会对那些身处迷茫之中的人产生同病相怜的感情吧,每当看到像你这样因为记忆而痛苦的人,就觉得无法释怀。”
他刚刚也说过,曾经被某个和自己很相像的女孩子大骂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因为他那多管闲事的行为。
“我并不觉得镜先生是多管闲事……”
虽然不知道镜所说的,关于这个名叫black & white的小店和他自己的种种究竟是不是真的,即便那些许的温柔来自一个刚刚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克莉斯多认为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哦?我可是头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我呢,一般都会被嘲笑脑袋是不是出了毛病啊。”
“镜先生很……温柔,而且也没有对我说谎的必要吧……”
微红着脸的克莉斯多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不擅长交流也不擅长表达好感的她说出这种程度的话语来似乎已经是极限了,用细微的声音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少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谢谢。”
自称头一次被赞赏的镜,依然是用平淡的语调道谢。
“可是,要实现我的愿望什么的……”
“只要你不介意的话,我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因为我可是爱管闲事到被人骂去死的地步啊。”
会做出这种承诺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明明是连长相都不清楚,只是擅自觉得很温柔的一个神奇的青年和他的“旅行甜品店”,到底能为几近自暴自弃的自己做到何种程度的事情?那个如同黑色旋涡一般缠绕着冷漠的少年安其罗死去之后,日日夜夜撕心裂肺地痛哭,最终失去了光芒失去了画笔的自己,为什么会值得他去拯救?
早已化作冰冷荒原的内心,此时却升起了温和的朝阳,面对着无限黑暗之中的那个萍水相逢的青年,克莉斯多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拜托了,请——”
“请让我忘掉一切吧……”
说出口的,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愿望。
少女曾经认为这终究只是自私,忘却一切,丢掉和那个“黑猫”相关的所有回忆,然后像个普通的人那样就此活下去,不是作为“白猫”,不是作为那个少年对立面的存在,而是作为自己生活下去,这种事情对于已经逝去的人来说,应该就是相当自私的愿望。
但克莉斯多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愿望。
这是那个已经不存在于此的,就连画作都最终要被烧毁的少年的愿望。
镜眉毛微微上挑,脸上保持着融入了阳光似的微笑。
“好呀,不过在那之前,能否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呢?作为给我的唯一报酬。”
人与人之间的邂逅,实际上只是许许多多的偶然集合在一起的结果,但却会同时改变邂逅的两个人的命运,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总之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无数的邂逅,只是这个巨大舞台之上的种种人生拥有的都是完全未知的未来,和那些故事里的邂逅不一样,最终的结局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谁都无从得知。
他人的人生对于自己而言,如果没有交集,就只能称之为故事了吧,要是自己想要强行介入一个故事里面,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惹得故事的主人公不高兴而已,神奇的甜品店black & white和它的店主镜,似乎就是这样的存在。
因为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徘徊的太久了,要是没有故事作为养分,大概是会因寂寞而死吧。
无法触及的光芒
那个想要努力忘却的相遇也是在一个让人难以平静的夏季里发生的。
像伦敦这样古老的城市,夏日傍晚的时光被蒙上一层夕阳的古旧色彩之后,不管是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是刻满了历史纹路的建筑,都会自然而然的融进一幅油画之中。
在这个巨大的城市的一个巨大学园的一个小小的一角,有着“白猫”之名的少女端坐在凳子上努力地绘画的样子,其本身就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画作。
在夕阳中亦散发着光彩的美丽金色长发柔软地垂在背后,仿佛是为了配合那夺目光彩而白皙如骨瓷的脸颊,因为日落前依然蒸腾着的暑气而微微发红,精巧的五官之中,那双不输夏季晴空的澄澈蓝色恐怕连最纯净的蓝水晶都要自愧弗如,娇小而柔弱的身躯如同精致的人偶般惹人怜爱——太过于完美的美丽,如果想要用画来描绘下来的话,或许没有哪个画家能够完美再现。
身着学园连衣裙式制服的克莉斯多,静静地坐在没有别人的学校画室中。远比她本人大很多的画架立在窗边,画作正在那洁白的画布之上逐渐成形。因为没有人会来打扰,完全投入在绘画之中的少女无比专注。
于是也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人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克莉斯多正在绘制的,似乎是一个坐在那敞开窗户边上的、画着油画的少年。一脸沉醉地少年也和现在的她一样,在夏季的微风和阳光的陪伴下忘我地创作着,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人不禁想要知道,几乎和那柔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少年,到底在创作着一副怎样的作品呢?
肯定就像是这幅画给人的感觉一样吧,一定是一幅满载着夏季里最清新光芒的温柔画作。
当整幅油画完成之后,稍稍迟疑了一下的克莉斯多,在画作的不起眼角落里添上了标题。
光芒。
于此同时,笼罩着学园和少女的夕阳,终于没入了地平线,空荡荡的画室里一直弥漫着的颜料气味随着从窗户流入的微风似乎也开始逐渐散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已完成的画作的少女,先是满脸通红地犹豫着要不要签上名字,然后又好像在闹变扭一样重重地放下了画笔和调色板,撅着嘴站起身来。
正当她思索着要不要将画带回家的时候,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被黑色所包围着的人影,突然向着那幅画伸出了右手。
“!”
被自身后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吓了一大跳,克莉斯多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只径直伸向自己刚刚完成的画作的手——那是一只满是骇人疤痕的、仿佛快要坏掉一般的右手,正想要阻止的时候,那只手却自己停在了标题“光芒”的前方。
“光芒……”
身后的人用虚幻而冰冷的嗓音轻轻地念了出来。
那样的嗓音和这幅满溢着夏季生命力的温和画作格格不入,仿佛是融入了从太古时期沉淀至今的黑暗一般的话语在只有两个人的画室里扩散了开来。
顺着那白皙却满是伤疤的右手看向身后,克莉斯多不禁在心里尖叫了一下。
“安其罗同学……”
站在自己身后的,在极近距离中伸出右手的人,正是少女画中的主角。
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越过自己的头顶盯着那幅画作。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什么时候进来的?
因为惊讶和害羞而满脑子一团乱的克莉斯多,完全忘了找借口来搪塞,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个面容清瘦的安其罗,唯独她那完美金色长发中一小撮顽强站立着的头发随着微风不安地晃动。
维持着这样的僵局不知道有多久,呆呆地杵在原地的“白猫”和“黑猫”都未发一语。
完了,克莉斯多心想。画中的主角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盯着那幅画出神,不管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掩饰了吧。虽然这个人从入学至今几乎从来没有在班级中说过一句话,沉默寡言仿佛不存在的人一样,但是看到画着自己本人的油画,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奇怪的吧。
保持着右手伸出状态的安其罗,在轻轻念出那个标题之后便一直没有继续说话。伦敦夏季的晚风轻轻地摇晃着他那几乎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黑色发丝之下的黑色瞳孔死死地盯着那幅名为《光芒》的作品,仿佛是想要将那勾勒着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形象的每一笔都刻入脑海之中一般,初升月光之下的油画和这个寂静夜晚一起,都被缓缓吸入了那深邃的眼睛之中。
在克莉斯多眼中,只有在每周的绘画课上才能看到这样投入的他。
然后,毫无预兆地,从那双有着深海般沉重黑色的眼睛之中,缓缓地溢出了清澈的液体。
和刚刚的意义完全不同,克莉斯多此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曾存在于世上的东西,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那个只愿生存在阴影之中的黑色少年,居然会看着自己的画流起泪来。
那折射着洁白月光的泪滴,缓缓地流过安其罗那白的不健康的脸颊,无声地消融在了老旧画室的木地板上。
等到少年转动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睛,将视线移到近在咫尺的克莉斯多的脸上的时候,安其罗再次用他那虚幻的声音开口道:
“你画的。”
一直在意着彼此之间距离的克莉斯多,呆呆地看着正在流着泪的安其罗。
“你是白猫。”
“不是!”
反射性地大叫起来,就连克莉斯多自己都觉得吃了一惊,但是即便如此安其罗依然保持着冰冷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唯独不想被他这么称呼,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被谁这么称呼都可以,唯独被这个犹如自己对立面的少年这么称呼的话,克莉斯多怎么也不愿意。
紧咬着嘴唇,克莉斯多移动娇小的身躯想要挡在画的前面,安其罗则收回一直伸出的右手,已经不再流泪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少女。
“你,画的很好。”
被人称为天才的安其罗,在绘画上的造诣要远远优于自己,当这个享有盛名的“黑猫”站在面前的时候,从那个散发着黑色气场的纤瘦身躯上所感受到的气息,那天生的压倒性的才能,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克莉斯多当然知道,这个人的才能是和努力没有关系的,他只需要凭着对艺术的痴狂,就可以在他的世界里肆意挥洒,创作出来的每一幅作品无不让人叹为观止。倘若是别人被他做出了“很好”这样的评价,大概会得意忘形的吧。但是克莉斯多并不觉得高兴,除了自己怀着一种陌生情感悄悄画出的画被他看见了的羞怯之外,那种被高高在上的天才所睥睨的感觉正如一柄刀子般刺痛着心脏。
“和你有什么关系?”
克莉斯多也学着对方,刻意换上了冷冰冰的语气,不过她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因为害羞还微微颤抖着。
“反正我就是只‘虚伪的白猫’,这样的画也都是我妄想出来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和刚刚那无机质的语气不一样,安其罗用一种确认式的语气提问道。
不是这样的。
少女心中另一个声音如此呼唤着。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
不是这样的——明明有很多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感,但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强烈的抗拒。
“我无法像你这样,画出这么美的画来,不管是谁,看了我的画都只会更加……痛苦。”
安其罗如是说。
“唉?”
就好像在沉寂的静水之中投入了一颗石头,安其罗原本毫无感情的冰冷嗓音开始浮现出悲伤的波动,那被世间一切所抛弃的悲伤正在侵蚀着这个少年。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正是那只仍然可以正常活动的左手绘制出来许许多多满载着黑暗气息的油画。
“我很早之前就看到过你的画,它们都……太美丽了,每一幅都闪耀着光芒……”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相信这个安其罗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就像我的光芒一样,只是你太遥远了,永远都没办法触摸到你……”
纤瘦的左手轻轻地想要抚上克莉斯多的面颊,却也在将要触摸到的时候停了下来,克莉斯多回过神来,只看到和自己一样伫立在月光之中的安其罗满脸悲伤的表情。
这个除了绘画对什么都不会感兴趣的安其罗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脸红到耳根的克莉斯多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轻轻地挥开了安其罗的手,转身逃离了画室,也没注意到刚刚完成的画就这样被忘在了画室里。
站在原地的安其罗,看着少女那远去的背影,无力地伸出了手臂。
却永远无法触及。
维持着满脸通红的状态回到家里之后,母亲丽塔因为担心问自己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克莉斯多只是沉默着跑进自己的房间。
扑倒在床上,抱紧了毛绒布偶,满脑子都是那悲伤的脸庞以及那仿佛不曾存在过的泪水。
然后,满溢在心中的,则是混杂着陌生情感的刺痛与苦涩,克莉斯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己,此时此刻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纠缠着,想来想去也无法得到答案。想到自己最后连画都不管了直接跑掉了之后,克莉斯多又开始后悔起来。
也许那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少年,也像自己这样一直迷茫着吧。
直到第二天醒来之后,克莉斯多才想起来昨天的画被自己忘在了学校的绘画教室里,于是匆匆赶到学校之后就直接奔向了旧教学楼。
被突然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安其罗那奇怪的反应所纠缠,而把画忘在了教室的自己真是个笨蛋。
早上头一节课就是绘画课,如果被其他同学看到了怎么办?那幅画怎么看都知道画的是那个让人感到压抑的少年,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会有怎样的传言出来,自己想都不敢想。
一路飞奔的克莉斯多一直默默祈祷着,只要教室里还没有人来就好了。
但是,当她用颤抖着的手打开教室的门之后,便随即呆在原地。
提起来到教室的十几个学生,男男女女都围在那幅依然还放在窗边的画边议论纷纷。
“居然叫‘光芒’呢这幅画。”
“画的是那只黑猫吧,真恶心……”
“是啊,难不成是哪个暗恋他的家伙画的?喂,是你吗?”
“怎么可能,对方可是那只不详的黑猫啊!而且我也没这么好的技巧,也不会起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想要逃走。
对于此刻的克莉斯多而言,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这种强烈的恐惧。
虽然画上并没有签名,但是总觉得有许多双眼睛正偷偷地窥视自己这边。
想要逃走,但是要逃到哪里去?明明那些带刺的眼光正狠狠地刺激着心脏,恐惧如同枷锁般束缚了双脚,克莉斯多满脑空白地呆站着,任凭别人肆意诋毁自己的作品。
“反正也没有签名,没人知道是谁的话,我就拿去扔了。”
“随便啦,这种东西还是赶紧处理掉的好,免得惹来不幸。”
一个女孩子粗暴地把画从画架上拽下来。
是那个曾经偷走自己画并烧掉的女孩。
想要上前阻止,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个女孩子经过克莉斯多身边的时候,抬起了吊梢眉狠狠地瞪了她一下。
于是,当克莉斯多回过神来追到焚化炉的时候,那幅画已经开始在炉子里燃烧了。
烧画的女孩子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脸拍手离开,颤抖着的克莉斯多无力地蹲在地上。
好讨厌这样,但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突然,就像是上演了昨天傍晚的那一幕一样,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女的身边,迅速地向开始烧着的画伸出布满伤痕的右手。
“!”
还没等克莉斯多反应过来,被烧了一半的画就被那个少年从火里取了出来。
右手明显地被严重烫伤。
“已经不行了……”
是安其罗,低沉的嗓音饱含着悲伤。克莉斯多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对方,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对话。
“对不起,没有帮你把画收起来……”
他的右手上那些可怕的伤痕,因为烧伤而更加骇人了,只是少年好像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悲伤地看着那已经被烧毁大半的油画,“光芒”的字样已经难以辨认,油画里的少年就好像殉道者一般面目全非。
“和你没关系吧。”
其实自己可以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即便在脑子里组织好的话语,一旦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冰冷的拒绝。
那之后,安其罗的右手便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而教室里则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也回到了以往那样被无视在角落里的时光。
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让人窒息的日常一直持续着。
那天的傍晚,克莉斯多想要独自一人前往绘画教室进行写生的练习,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就在里面。
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少年,背对自己坐在打开的窗户边,沐浴着火红的夕阳,不知道在巨大的画布上描绘着什么,安其罗那依然缠着绷带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调色板被放在一旁的桌上,每画一笔,他就要稍微停顿一下,和以往那个疯狂般绘画的他完全不同,像是满载着迟疑的他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克莉斯多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反而促使她轻轻地向着少年的方向踏出脚步。
从窗外流入室内的夏日微风,缓缓地摇动着少年那长长的鬓发,强烈的颜料气味混合着一阵奇怪的气味在空荡而老旧的教室里扩散开来。
是血的气味。
冲击性的事实同时涌入了鼻腔和眼睛。
少年那无力地垂向木地板的右手,此时正在不停地滴下鲜红的血液,或许是笼罩在夕阳光芒中的缘故,那红色正散发着强烈的光芒。充满了生命力的红色顺着扎着绷带的指尖向下延伸,直到在地板上积存出一小滩。
“安其罗!”
听到带着哀嚎声的呼喊,少年缓缓转过头,已然惨白的脸颊朝向了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到了来人的面容之后,便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微笑。
“你来了啊,我正好画完……”
“你在干嘛啊!”
匆忙冲到安其罗身边的克莉斯多,却被那架上的油画夺走了眼球。
白色为主色调的画面当中,是一个面向无限光芒张开双臂的少女的背影。
画的标题被签在了角落——《光芒》。
“你是我唯一的光芒……”
少年用虚弱的声音缓缓说道。
“但是你太遥远了,太遥远了,想要接近的话却又因为太过耀眼而无法直视。”
大量的血液从少年右手手腕上的伤口中奔涌出来,在夏日夕阳那带着余温的光芒之中闪耀着。
“所以,我无法再画下去了……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接近你一步……”
“那又怎样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不能画画的话就不画好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安其罗那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绽放出了凄惨的微笑。
“永别了,我唯一的光芒,忘却一切继续走下去吧……”
原本想要抬起的右手,却在抚上她的侧脸之前完全失去了力量。
就连拿着画笔的左手,也终于垂向了地面,画笔掉落在扩散开来的血泊之中。
只剩下,跪倒在地的少女,在残余着夏日热度的夕阳中,面对那幅名为《光芒》的终焉之作,泣不成声。
自杀事件的影响并未持续多久,正如那个少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被当做了“别人的故事”而已,很快就被人们所遗忘。
年老的神父悲痛万分地为安其罗举办了葬礼,参加者只有那些好事的艺术界名流。而当自己尝试着前往那个墓地的时候,却最终在那天的大雨之中迷失了方向。
明明是进入夏季之后最热的时期,那天的雨却冰冷的如同身处十二月的寒冬。
从天而降的冰冷雨水冲刷着业已干枯的眼球,沉重的乌云遮蔽着以往那湛蓝的天空,克莉斯多茫然地伫立在曾经有着那个少年的世界的一角,逐渐失去了所有光芒。
我们无法互相揣测对方的真心,有些话语想要说出来并不难,只是我们都害怕知道真相而已。
所以我们才会常常后悔。
忘却过往的温柔
“谢谢你的故事,不过让你想起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镜的语气依然平淡,然而令克莉斯多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的事情,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听。
可以感觉到和以往一样的柔和微风从身后拂过,带着一阵轻轻的风铃声路过自己身边。
“那么,按照约定,就由我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吧。啊,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什么?”
克莉斯多不解地歪着头,镜忍住笑盯着她头顶上那一小撮顽强站立着的头发,抬起右手撑着下巴。
“这家店叫做‘白与黑’的原因。”
克莉斯多搜索着记忆里那两种强烈对比的颜色。
“我之前有说过吧,这家店有点奇怪,除了喜欢任性地到处旅行之外,这个店铺还有两扇门。一扇就是我带你进来的那个白色的门,另一扇则是个黑色的门,不过那扇门我们都是打不开的。”
“打不开?”
“嗯,因为那扇门不向这边世界的人开放。”
无法理解,镜所说的话从一开始就会被常人认为是胡思乱想的结果吧。
“不过有一天从那扇门进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大概就是刚刚再次来到伦敦的时候吧。是一个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冷静气息的少年。”
安其罗的身影滑过脑海。
“关于那个客人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现在该是为你实现愿望的时候了。稍等一下。”
这就是这家店店名的原因?镜口中所说的那个“特别的客人”又是怎么回事?
放着满脑子疑问的克莉斯多不管,也没有等她继续追问,镜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柜台边,小心翼翼地将放在那上面的一只兔子玩偶拥入怀中。
“克莉斯多小姐,你喜欢兔子吗?”
“兔子?不会讨厌……”
“那能不能请你把这个放在膝上呢?”
镜似乎向自己递出了某样东西,克莉斯多探出手接住,柔软的触感便传到了手心。
“是布偶吗?”
“嗯,外表上看来算是个兔子布偶。”
疑惑地接过兔子布偶,克莉斯多便照镜所说的将它放在了膝上。
“睡莲,醒醒,这次可是到了你的故乡啊,不起来看一看吗?”
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镜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然后,紧随着他温柔的话语,克莉斯多感觉到膝盖上突然增加了重量。
兔子布偶在一阵光芒之中逐渐变成了不同的样子,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有着闪耀金发的小巧的女孩子,如同陶瓷人偶一样的她趴在了克莉斯多的膝盖上。
“唉?!”
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克莉斯多惊慌地把手放在了少女的头上,触摸到少女那柔软头发的克莉斯多更加惊慌了,却因为对方像是在睡觉似的趴在自己的腿上而无法动弹。
“镜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请冷静,克莉斯多小姐。趴在你膝上的是个名叫‘睡莲’的女孩子而已,而且长的和你还挺像呢。”
此时,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少女揉着眼睛起身,睁开美丽双眼皮之后,湛蓝的眸子先像是生气似的瞪了瞪镜,然后抬向上方,直直地盯着克莉斯多那惊慌的表情。
“刚才说什么我会魔法之类的其实也不对,我所拥有的魔法大概只有可以叫醒她这一个吧。”
镜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坐在克莉斯多身边的少女,思考着之后应该做点什么样的甜点来当做吵醒她的赔礼。
“不过,如果是睡莲的话,她是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的。”
“这孩子……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睡醒的睡莲似乎丝毫不会害怕眼前的陌生人,反而像是想要窥见对方内心一样盯着克莉斯多。
“是的,睡莲虽然还小,而且还罹患色盲症,不过她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特别画家。”
“色盲症?”
“她无法分辨除了黑白之外的其他颜色。但是这并不影响这孩子绘画,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加单纯地看待事物吧。”
顿了一顿之后,镜重新开口。
“而且,不管是美好的,还是悲伤的,只要透过睡莲的双眼,再由她的手描绘出来的话,所有的一切记忆都会从人们的心头消散。”
听起来依然是毫无说服力的内容,然而,就好像可以感受到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的视线一样,克莉斯多一边把自己的疑虑从心头驱散,一边轻轻点头。
“拜托了,睡莲小姐。”
小巧的女孩子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了镜为她准备的画架边上。
有关于那个黑色少年的记忆,就要从此消逝了吗?克莉斯多不知道,然而她却在心底期待着这样的未来。
至少可以实现他最后的愿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名为睡莲的女孩子放下画笔之后,某些东西离开了脑海深处。
“谢谢惠顾。”
然后传来了镜的声音,温和却又遥远。
睁开眼睛,自己坐在学校的画室里。
睁开眼睛?
也许自己刚刚只是在夏日午后那懒洋洋的温度中打了个盹,克莉斯多抬起头,看着打开着的教室窗户,那外面是夏季雨后湛蓝的天空,一如自己双眸的色彩。
画室里没有别人,自己的面前的画架上,放着一副奇特的油画。
“这幅画……是我画的吗?”
只有黑白两色的油画,展现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牵手走在晴空之下的画面。
两人的背影似乎非常幸福,只是在自己看来,那个风景却并不像是存在于世间,陌生而遥远。
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流畅的字体写着标题。
“光芒……”
原因为何也不知道,此时也不会有人来告诉自己,当克莉斯多感觉到泪水自有着湛蓝眸子的眼角滑落之时,夏季的风正轻轻地穿越窗外的树木枝桠,拂动着少女那美丽而耀眼的金色长发。
镜的营业日志
于是,久别之后的归乡也并没有让这个大小姐感到高兴,即便是做了她最喜欢的柠檬派,我还是被狠狠地瞪了很长时间。
睡莲似乎很喜欢那个和自己长的很像的少女。
那之后我稍稍调查了下这次的顾客,发现了个小秘密,不过也没有告诉睡莲。
克莉斯多小姐和睡莲的姓一样。
我也不想做更多调查,而且这样的事情做了也没有意义。
少女关于那个少年的记忆尽数消失,那个少年的存在也在画作被焚毁之后也几近归于虚无。
所以也没人会注意到那些本来应该全部被烧毁的油画中少了一幅,而这幅名为《光芒》的油画此时也被我收进了店里的仓库。
毕竟只有故事做报酬的话还觉得有些不够。
因为我们一直都没有在好好赚钱嘛,这种话由我自己来说真的有些欠妥。
以上是这次的营业日志。
猫的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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