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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黄泉下永分隔的阴阳(14)

第五十四章 黄泉下永分隔的阴阳(14)

说起来也好笑,自从和我扯上关系以后,杉惠姐和梨月的生活似乎变得越来越糟,之前的日子勉勉强强,现在还没安稳几天,唯一的栖身之处,也就是纱和伯父留给她们的房子早已片瓦不存。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的人,以至于才会被父母遗弃。

而且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地狱以及天堂的非人类有所接触,多多少少了解到自己的特殊性——就是在我之前,还有一个我。

虽然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大家所认识的那个,但她们仍然认为我一直都是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什么时候,换过什么零件,甚至我对于我的认知的有所改变,我还是那一个我。

从这个特殊性出发,可以推测出,如果我的父母不是普通人,那他们也不用扔下我;如果我的父母是普通人,那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那他们应该已经逝世了。

碧落的招魂术,没能带来我父母的灵魂,反而打开了地狱的通道,表面上看,似乎是我的父母还健在,实际上,我想到了两个可能的解释。

第一种是,忽然发现我会带来不幸,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他们才会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扔下我。

第二种是,我和之前的我的父母是同一对,但当时我心里面对“父母”的概念非常模糊,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忆起关于他们的细枝末节,他们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给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以至于施术失败。

但不管是什么解释,最终都会推导出同一个结果:我是个异类,还是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的异类。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和杉惠姐、梨月继续过家家的游戏,兴许什么带来不幸的特殊性只是我杞人忧天,毕竟厄运没有挑中我,说明我还是没什么特别的,但既然有帮助我的人,如沙利叶,花恋她们,那就一定有我的仇人,阿撒兹勒算半个。

如果过去的事情也是由现在的我来继续承担,那杉惠姐和梨月,岂不是永无宁日,那我为了不被再次遗弃,是不是应该此时此刻就主动离开呢?

越是想从根源解释一切,引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一团乱麻般无从下手,越用力去想只会打出一个个的死结。

但我从来没忘记我的人生愿望,想要每一天的平和日常,就算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平淡如水地过着每一天。

要是能这样坚持到最后一天,其实也是一种很困难的事情。况且没有人会希望发生不好的事情,遇上好事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说什么平和日常,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而已。

这些问题都是我不想去面对的问题:学习很麻烦,得过且过;生活很麻烦,一切从简;赚钱很麻烦,节俭一点;找父母很麻烦,干脆不找。我把问题再次撇到一边,即便它们一直如同恶鬼般缠着我,像是要把我扯进惶惶不可终日的深渊,劳碌无可遏止的泥淖。

逃避问题并不代表懦弱,也不代表自暴自弃,那只是一种近乎于赌博的解决办法。有的问题会在逃避时,自动自觉地解决,而有的问题每次遇见还得解决,还有的问题,不仅会一直在那里,还会变得越来越麻烦,直至无法解决到反噬己身。

默念道:“我想要过上每一天平和的日常。”

就算这平和的日常只是我心中幻想出来的假象,我也要甘之如饴地继续下去,我没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毕竟我没有那种能力,不管我的过去和身世如何,我还想继续生活下去。

每个人都是被遗弃在这个世间上的弱者,不管有没有人帮扶和照顾,都必须学着自己成长,还能活到现在,那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遇到问题,总要解决,就好像做数学题,不管是通过加减乘除,还是积分微分,亦或是各种函数,只要开始了第一步,说不定离答案就更近一步。

现在我得做一些,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是要顺其自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全力以赴。

抱着安静哭泣的杉惠姐和嚎啕大哭的梨月,我的肩膀到后背,温热了一片。女生的眼泪的确是一种杀伤性很大的武器,像是能透过皮肤,慢慢渗进心里,明明我一点都不伤心,却有些被盐水浸泡心脏的酸楚,那是情感共鸣而出的情绪,我根本无法控制。

知了又开始了鸣叫,路过的飞鸟也不帮忙吃掉这些聒噪的虫子,凉风还没到送走它们的季节,整个小镇像是一锅煮开的热水,在阳光的烘烤下逐渐蒸发,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化作天上的一片云朵了吧。

“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但绝不是丢下你们,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我想了想,我觉得很愧疚,要是当初你们没有收留我,你们说不定会过得好一点了。”

我伸手想去拿霜雪放下来的那两条毛巾,可是她们两个挡着我,手短够不着,也只能放弃了。

一边试着拿,我一边说:“但我想过了,做人要知恩图报。最多以后我少吃点,有空就去打工赚钱,负责你们的大小家务,承蒙二位照顾我那么久,我明白这是我欠你们的,从你们收留我的那一刻开始算起。”

“那你要还一辈子!不,不止一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要还,而且你不许偷偷跑掉!吃的由我们定时定点提供,家务仅限室内清洁,不许出去买菜,打工每半小时就要打电话给我们报告地点!梨月你说对不对!”

“对!”

梨月忽然口齿清晰地同意了。

杉惠姐摆明是狮子开大口,这辈子还没开始还,直接把我的下几辈子都预定了,然而,据我所知,人死后是要进地狱的,特别是我这种稀里糊涂签下了恶魔契约的人,而且也没听说有轮回这种机制,下辈子和下辈子以后的辈子根本无从谈起。

至于姐后面要求就更过分了,好听点,这是无微不至的照看,难听点,我这和宠物狗有什么区别——不对,宠物狗的地位可能比我的还要高,我还得用几辈子去偿还欠下的人情,反而,当只宠物狗只需要每天吃吃喝喝睡睡。

“好好好,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这种空头支票,开得还是挺顺口的,与其和此刻的杉惠姐讨价还价,惹她生气,还不如先顺着她,等她冷静下来,应该会重新考虑对我的要求的吧,而且在讨价还价方面,我知道我不是杉惠姐的对手。

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我这素未谋面的父母的唯一用处,可能就是让我脱离,永远被杉惠姐和梨月幽禁在家的黑暗未来。

“我父母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想过了,我不会特意去找他们的。他们想找我自然会来找我,反过来他们不想找我,我也找不到他们,说不定有天我也能真相大白,得知事情的原委。”

顿了一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纱和伯父的事情,她们也有她们要烦恼的事情,也不一定不是我能够帮上忙的,我便说:“改天我可以去问问花恋,和其他人,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一些问题,要是你们想解决的话。”

也不敢明说,生怕惹她们生气,一生气起来,杉惠姐和梨月都六亲不认的,也不知道纱和伯父的自白能不能化解她们心中的怨恨,反过来想想,也只有在对一人人有着强烈的感情,才会在遭到背叛、遗弃或是欺骗的时候,那份感情才会转化为恨。

他们也曾相依为命,杉惠姐和梨月能恨那么久,说明她们对父亲还是很在意的,要是不在意的话,就应该跟我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思绪凌乱到这个地步,还要充当杉惠姐和梨月的布偶娃娃,让她们抱着哭,怪不得我不懂怎么安慰她们,原来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她们的感受。

“……”

“呜哇!”

她们没有应我的话,唯独二人哭声盖过了室外的蝉鸣,二人的体温超过了盛夏的热度,二人的眼泪漫过了我的心,害得我也想抱着她们一起哭了。

一丝夹着凉意的暖风,从洞开的门户外吹了进来,像是硬生生掺入冰水后的热水,又暖又冰,还有夹杂着些潮湿的感觉,让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回头一看,天空变得无比阴暗,明明我回来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上耀武扬威。转眼间,屋外像是突然进入了黑夜,低沉的雷鸣在远处传来,那半暖不暖的风也逐渐变得清凉,接下来应该是要下大雨了。

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但我却担心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去考虑超自然现象的可能性,说不定是小狐狸又和尾根犽在那边打起来了,又惹来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风雨。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霜雪扔下了一句“打扰”,便迅速从我们三个的身边穿过,动作轻盈地走到了庭院外面,从墙角堆放着的杂物里,挑出三根木棍一条绳子,迅速给那棵小树苗的身上绑了个三脚架,大概是担心它会在风雨中被摧残。

“霜雪,我够不着,你等下能帮我拿一下毛巾吗?”

要不是她们两个挡着我,我早就把毛巾拿起来,当个温暖贴心的好男人了,好在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木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把毛巾递给了我,我一只手各拿着一条毛巾,又发现她们两个抱我抱得太紧了,一缩手就被死死抱回去,生怕我跑掉一样。

看我这个样子,木槿也明白了几分,她拿回了毛巾,替我给她们递毛巾,擦眼泪。

“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树上的蝉也噤声了几秒,但最先被打破的是那氤氲在小镇每一处角落里的燥热,突如其至狂风断送了太阳这几天的一切努力。

先是细密的雨丝,继而是豆子大小的雨点,最后就像是飞流直下的瀑流,比蝉鸣更嘈杂的雨声瞬间淹没了小镇,明明只是毫无美感的杂乱无章的声音,却又让人的心境感到无比的平和。

杉惠姐和梨月哭累了睡着了,霜雪给搬来了两张薄被子盖上,担心吵醒她们,我们喝着放凉了的茶,坐在拉开了一点的门边,望着被暴雨冲刷着的小树苗,汇聚成流的雨水,还有被雨幕遮挡的远方。

在夏季的雨天里,大雨倾盆,一切都模糊得不像是真实的,就像是在夏季的晴天里,热浪滔天,一切都像是水汽般摇摇晃晃。

我很想有人和我讨论一下霜雪的事情,但是木槿很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小口小口地抿着茶,颇享受地观赏着这场暴雨,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在这样大的雨里,霜雪一个人盘腿坐在小树苗的旁边,双手放在双膝的木剑上,闭眼任由雨点淋湿她的衣裳,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修行,别打扰我”。

而我单纯就是想乘凉,还有就是等衣服变干,这场雨下得有点不太及时,我的衣服都湿透了,要换做平时,一会就干了,现在晾在室内,还得等上好一阵,我身上披了一件皮革的马甲,用霜雪的话来说,就是“披着,这是防护服”。

第二个不及时的地方,便是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事情的时候,没得一个人静静,现在能静静了,却没有事情可以想了。

打了包票要还人情,自己打算留在这里等父母回来,或者顺其自然去找,也想拜托其他人把纱和伯父从恶魔的魔爪里救出来,虽然是他自己选择堕落进去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还活着,就得继续活下去。

但现在,屋子还没修好,大雨也出不去打工,家务的事情——我脑里灵光一闪,眼里瞥见放在一边的水桶和抹布,我起身把水桶放到了雨中,并把抹布弄湿,蹲下身子开始擦地。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雨天的时候,天上来的水是不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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