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温科塞四季分明，基本上每年冬天都会下雪。
由于属于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每年铲雪的任务有一半是戴维德在干。也不知道为什么刘家不像其他家庭那样会买一台保姆机器人，而是在很多家务上固执地选择人工，总之在如萱小时候记忆里，铲雪这种事一直都是兄长和母亲负责的。
不过自从上了高中，如萱也加入了刘家每年冬天“轰轰烈烈”的铲雪事业。
“我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买一台家务机器人呢……”有气无力地拿起铲子，如萱一脸无奈。
“为了给你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周末不是光给你睡懒觉用的。别墨迹了赶紧弄完。”白了她一眼，戴维德扛起铲子走出车库。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7点，对于每天有晨练习惯的戴维德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如萱就相当于是要了老命了。
而且还是周六。
“话说，你确定你要帮忙？”走出车库前，戴维德有些怀疑地看着同样扛着铲子但是两眼放光看着车库外积雪的常露。
“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常露摇了摇头，但是脸上感兴趣的表情很明显。
雪是昨天晚上开始下的，常露表示这是自己很少见过雪。
“欧洲下的雪很少吗？”看她一脸感兴趣的表情，如萱疑惑地问。
“有的地方是，有的不是。南部基本上很难见到，你的地理需要再复习一下了。”一边铲雪，戴维德解释着。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找到一堆理由说我呢？！”面对兄长的“批评”，如萱炸毛了。
“那就让自己强大到我无话可说。”连翻白眼的功夫都没有，戴维德淡淡地说着。
恨得牙痒痒，正准备反驳的如萱刚准备开口，看到满地的白雪，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能也感觉自己妹妹没跟自己顶嘴的情况有些反常，同时内心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于是戴维德抬起头转向了如萱那边……
一个临时捏好的雪球完美地覆盖了他的脸。
“都多少岁了还……我靠！”被更多的雪灌进脖子，戴维德怒吼道。
“动手啊！直接拿雪扔就行了！”一边疯狂向戴维德倾泻“雪力”，如萱向好奇看着这边的常露喊到。
“这样？”一个鸡蛋大的雪球砸到戴维德身上。
“你这丫头！”戴维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更大的雪球糊在脸上。
“再大点！”
“这样？”
“更大一点！”
完全被当成教学对手的戴维德终于扔下铲子加入了反击。不过由于一开始就被如萱先行攻击，他一直被两人狠狠压制着。
不得不说，打雪仗这种活动完全不需要经验，直接对目标倾泻雪球就行了。以至于像常露这样的“小白”玩的脸上满是笑容。到最后，三人干脆变成了没有友军的单人作战，每个人都是“敌人”。
虽然冰冷但是很开心，这就是打雪仗的魅力。
“不打了不打了……手都没知觉了……”喘着粗气从雪堆里爬起来，最先进攻的如萱摆了摆手。
“自己挑事居然还想停战？”戴维德脸上终于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嗯，然后他很快让如萱明白什么叫兄长的权威建立在个人实力上这句话的意思了。最后还是如萱自己认输他才放下手里的雪球。
“结束了吗？”刚才充当观众的常露看到两人拿起自己的铲子问道。
“当然，赶紧在早饭做完之前把这堆雪处理干净。”戴维德环顾了一下已经乱七八糟的院子说道。
在大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三个保温杯，里面是温暖的热饮。
“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常露脸上闪过一丝意犹未尽。
…………………………………………
天公不作美，刚处理完庭院的积雪，雪又开始下了。
“我说，我们之前忙的内容是不是已经没用了？”瞪着势头越来越猛的雪势，如萱喃喃着。
“……等晚上再说吧。”戴维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也就是说……会积很厚的雪吗？”常露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总感觉你很高兴啊……”如萱无奈地说着。
“有吗？”
“我出去一下。”看了看终端，戴维德突然离开了沙发。
“怎么了？”刚泡好茶的周诗雨疑惑地问。
“实验室突然有点事，我去看看。”
刚准备拿车钥匙，戴维德就意识到以目前的情况开车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急事吗？”
“也不算太急，算了我步行去……”
“我跟你一起。”常露突然说道。
“你？”
“想去图书馆看看，相原教授说我的论文查的资料还不够。”
连戴维德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常露来到这里，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月了。从一开始对她的身份保持一种警惕，到现在已经习惯她跟在自己身后去学校，三人一起出门，变化还是很大的。
虽然在苏门答腊岛的记忆依旧存在，但他已经不知不觉忘记了她背景的神秘，现在的常露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这里每年都会下这么大的雪吗？”常露突然问道。
“差不多吧，现在的雪没几年前那么大了。否则就不是今天一早上就能扫干净的程度了。”戴维德点了点头。
“真好啊……每年都能看到雪……”
“你很喜欢雪吗？”戴维德没有回头。
“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回答……就当做你喜欢好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总感觉全世界安静了很多，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戴维德并没有看到她脸上望着雪景时的表情。
“你应该去北方看看，老妈说北部的林天城和冰江城的雪才叫大，更北边那就更夸张了。”戴维德笑了笑。
“真的吗？！”
“当然，她说那地方每年10到11月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然后基本上到处都是白色。每年的冰雪节也是联邦的旅游特色……”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其实他从没去过那些地方，只是听周诗雨说过，而且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常露介绍那里。
除了感兴趣和向往，常露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去看看……不，还是算了。”
戴维德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想去还是可以去的吧？”
“我没钱去……”常露有些尴尬地说着。
戴维德愣了一下，气氛突然凝固了。
然后他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常露疑惑地看着他。
“不，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个理由很真实……没其他的意思，真的。”挠了挠鼻子，戴维德笑着说。
常露还是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我带你去如何？其实我也没去过那里……对了，干脆全家久违地出去玩一下吧，等如萱那丫头放假。”像是决定了什么，戴维德点了点头。
“？”
“去北方，如何？虽然很冷，不过就是要在这个季节去。”他笑着看着常露。
“我也去？”
“难道还要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他翻了个白眼。
“可……”
“反正渊又没说你不能离开这里，就这样决定了，嗯。”
……………………………………
站在生鲜食品柜前，渊正沉思着该选择萝卜还是白菜。
如果他没带着眼罩，可能现在他就像个思考晚上回家是吃炒菜还是吃火锅的上班族。
“小王，你觉得白萝卜如何？”用格外认真的表情盯着手里看起来十分新鲜的萝卜，渊严肃地问道。
“我觉得……呃，还……还可以。”站在他旁边被称为“小王”的中年人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很好，晚上吃火锅了。”渊脸上的严肃变成了愉悦。
完全搞不清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部长，我们……”
渊轻轻咳嗽了一下。
“……渊哥，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小王连忙改口问道。
“这里比十几年前大多了，我记得当年来这里的时候物价可便宜不少，现在都赶上上京了。”渊并没有回答他，一脸微笑地把鸡毛菜扔进购物筐。
已经习惯了上司“不说人话”，小王干脆就等他继续说了。
“当时我跟那个家伙过来买菜，老天我当时好歹也是情报部的高级特工，刚从外界回来就给一个平民老百姓当做买菜机器，连醋的钱都是我付的！”
“呃，是吗……”他对渊“年轻时”的经历表示汗颜的同时往四周看了看。
“别紧张，这个商场虽然不是温科塞最大的，但是商品还是很全的……冻豆腐你要么？”他又拿起新的包装袋问道。
小王已经放弃从渊那里听到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的理由了。
“好不容易出来度个假，能不能放松点？”看他这么紧张，渊失笑道。
“我需要对您的安全负责。”小王无奈地说着。
“别忘了当年在行动组的时候你那些身手是我教你的，这里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渊一脸毫不关心地从兜里掏出柠檬糖。
因为商场里是禁烟区。
“但即使如此……”
“好歹我也是干这一行的，别想其他的，考虑一下今晚火锅的素材，否则你晚上可就饿肚子了……哦！这个莴笋不错……”渊又兴冲冲地跑到一边。
已经彻底放弃的小王叹了口气，加入了扫货大军。虽然他个子才1米7，但抢菜还是不用担心的。
不过就像小王说的那样，渊确实需要担心一下，尤其是他这次“休假”是没带一个保镖的情况下。
但就像渊说的那样，这个小城实在是太过和平了，脑子里有那些想法属实太过浪费体力。
带着如山一样多的蔬菜水果一类的东西，渊乐呵呵地坐上了驾驶位。
“我说，您买这么多东西……”
“不用担心，我来联系。”
然后他拿出终端，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加不正经”的样子笑呵呵地跟某人商议了什么，之后潇洒地从兜里掏出雪茄。
“搞定了？”已经习惯这种味道，小王的眉毛挑了挑。
“当然，温科塞最温暖的地方。不过在去之前我们要去接人……等等为什么我总是干这种活？”渊有些郁闷地吐槽道。
“啊？”
“去温理工，去接牛虻和琼玛。”他一脸微笑地看着外面正纷纷扬扬的大雪。
……………………………………
面对眼前这个正嬉皮笑脸抽着烟看着自己和常露的眼罩男，戴维德总有种想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的冲动，似乎这时候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当年老爹面对渊的时候脸上总有种不爽的感觉。
总感觉有种“很贱”成分在他的表情里……
“几个月不见更漂亮了嘛……我可听说温理工的男女比例可是9:1。”仿佛是感慨“女儿长大”一样的老父亲嘴脸，渊有些调侃地看着戴维德。
“刚见面就说这些？”戴维德感觉自己已经没劲去说别的了。
“我跟她说没跟你说，好歹我也算是她法律层面的监护人，比你正经。”坐在副驾驶，渊本想瞪戴维德一眼，不过太麻烦还是放弃了。
“那么请正经的监护人在她入学的时候送一下行吗？”坐在后排的戴维德倒是毫不客气地瞪着。
“身为她重要的学长兼室友，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去报道？！”
“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常露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不欢迎吗？”渊笑着问。
“不，只是……”常露摇了摇头。
“和上次我带你过来一样，休假实在没地方去，再加上我还没见过你教授，身为监护人我总得露个脸。”渊慢慢地说着，然后不小心被烟灰烫了一下。
这理由蹩脚到让戴维德一肚子槽无处可吐。
“你的教授叫什么来着？相原哲也？我刚才跟他聊了一下，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渊继续说着。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教学很认真。”
“是吗？那就好。”
虽然很想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好像经常不见面的父女久别重逢一样，不过戴维德还是说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里很认真。
“部长他……”小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渊打断了。
“这一次我确实是想找你们吃顿饭放松一下，算是老朋友之间的交情吧。”渊淡淡说着，打开车窗让已经足够呛人的烟味一扫而空。
“你每一次来都是这个借口。”
“很不巧，十二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只有两次，一次是几个月前一次是现在。”渊耸了耸肩。
看了看他，戴维德叹了口气。
“是吗？我妈妈还没决定午饭……”
“火锅，食材我都买好了，天气这么冷的时候火锅可是能让人温暖起来的最佳选择。忘了介绍了，驾驶座上的叫王利，是我朋友，他今天也会跟我们一起。说起来上次你从苏门答腊驻地的禁闭室走出来还多亏他帮我去跟军方的人交涉，算是感谢他吧。”渊笑着说道。
“虽然现在不是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刘鹏风，或者叫你戴维德·刘。”小王淡淡地说着。
现在确实不是适合自我介绍的时候，因为他在开车。
“很高兴认识你，王先生，感谢你上次帮了我。”戴维德心中的警惕并没有消散。
“是部长的命令，我只是传达。”
戴维德意外地看着渊的背影，然而他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麻醉感。
又或者，在思考着什么。
………………………………………………
看着整整几大袋食材，周诗雨有些无奈地看着渊。
“你上一次去超市是什么时候？”她无奈地从冰箱里拿出火锅底料。
“我买错什么东西了吗？”渊有些紧张。
“没买错，买的太多了，就算6个人吃火锅，这些东西也太多了。”周诗雨摇了摇头。
“吃不完的放起来，以后你和戴维如萱常露他们帮我们吃完就行了。”渊淡淡地拿起醋调着蘸料。
“都是新鲜的，放不了几天……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刚参加完联邦政法大会，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个地方？”周诗雨白了他一眼，把洗好的蔬菜放到盘里。
“周姐每天都看新闻啊？”渊笑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周诗雨并没有理会他的微笑。
渊的脸上还是那副笑容。
“这个问题，戴维也问过了吧？”她继续问道。
“不愧是戴维的母亲，很了解他。”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眼罩。
“厨房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会突然来这个地方？”
空气突然有些凝固。
渊还是那副表情。
“看来，这里已经不欢迎我了吗？”他脸上稍微有了一丝无奈。
“并不是不欢迎，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我知道对于情报部部长来说，这是触碰逆鳞的事。”
这是周诗雨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极度冷静，以及一些严肃。
她看着渊那琥珀色的眼眸，一言不发。
“周姐你这个样子挺吓人的。”沉默了一会儿，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同时也在照顾常露那孩子。那孩子不可能是普通人，你第一天把她送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就和我第一次见那个人一样。我知道戴维认识她比我还早，而这比我知道那个孩子还早。那孩子身上散发出的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气息瞒不过我，别忘了，那个人一开始也是这样。”周诗雨淡淡地说着。
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周姐有些事……”
“我知道，有些事说出来不好，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准备去触碰你工作的底线，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我也很感激，你在前十二年间无声帮助着我们。所以我当时同意了让常露住在这里，虽然她不是我的女儿，但我已经把她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周诗雨打断了他，慢慢说着。
渊静静地看着她。
“也正是因此，我不希望我的两个孩子，还有那孩子，被你当成工具，这是我身为母亲的底线。”
这句话，她是一字一句说的。如果如萱和戴维在这里，他们会发现，自己的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
比她在自己犯错误时生气的样子，还要威严。
渊看着她严肃的表情，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我知道了。”许久，他叹了口气。
“吃饭吧，大家都饿了。”周诗雨没有再多说其他的，端着盘子走向门口。
“周姐。”渊突然叫住了她。
周诗雨停了下来。
“如果突然告诉你，世界上有一个人和你一样，你会怎么想？”他看着周诗雨的背影，淡淡地问道。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周诗雨疑惑地转过身看着他。
渊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仿佛他根本没问过那句话一样。
“什么？”
“和你有一样的外表，一样的基因，一样的诞生之地，如果你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的存在，你会怎么想？”他继续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我听不懂。”周诗雨无奈地说。
“也是，我最近忙迷糊了，看来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点了点头，端着鲜笋，他走向出口。
“但我知道，就算身体是一样的，灵魂是不一样的。”她突然说道。
渊停了下来。
“就算是一样的外貌，可内心不一样，那么那个人就不是我，我和那个人就是互相独立的存在。”
“因为决定人与人之间区别的，不是身体，而是思想。你其实二十多年前就知道这件事，我听林依说过的，她说，你曾经跟她说过一样的话。”
渊呆呆地看着她。
“十六年前，我记得那时候的雪比现在大，你们当时住在这里，她跟我说过。”
有些呆滞地看着周诗雨平静的表情，渊突然大笑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那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的笑声，如萱连忙从客厅跑了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犯了个蠢事，让我都感觉有些丢人了。”抹着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渊嬉笑着跟她解释。
“诶～什么蠢事？”如萱一脸调侃的表情看着渊。
“你渊哥差点又把酱油当成醋混在一起，我提醒过他了，去把他手里的东西端出去，我可不想今天牙被酸倒，我上次刚换的假牙。”白了渊一眼，周诗雨微笑着从渊手里接过蘸料碟和鲜笋交到如萱手上。
“哦。”
“谢谢周姐。”在她即将离开时，渊突然说着。
“谢什么？赶紧出来吃饭。”周诗雨看了他一眼。
“不，真的是很感谢，现在我心里清楚多了，真的。”他认真地说着。
他的眼里，最后一丝属于“迷惘”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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